两人这时生了小儿心性,都把脊背挺得笔直。她二人甚少这样背靠背地站着,无人之处更多的是相互搂着,此时肩背相抵,都觉得甚为新奇。银锁蹭了蹭金铃的脊背,被她轻轻地打了一下手。
王妃却像是很认真地在比较她二人的身高。
银锁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我比她高多少?”
王妃比出一个长度,看来看去不过一指宽,银锁撅嘴道:“真的?我还道我比大师姐高很多呢……不过高就是高,你现下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金铃眨眨眼睛:“我抵赖做什么?你比我高便比我高,你是个小胡儿,胡儿长大了自然要比我高大。”
银锁听了觉得十分有理,唯一见过她的“脸”的只有许笑寒一个,而见过她在乌山杀人的高手们虽然有可能从身手上认出她来,却绝不可能从脸上认出来。
见她点头,金铃满意道:“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王妃奇道:“出发?回去乌山了吗?”
金铃指了指银锁,笑道:“带她出去玩。”
王妃笑道:“带人家出去玩,还偏要将人扮作个小侍女。总见你欺负人家,将人欺负跑了,你上哪去找?”
不料金铃皱眉思量半晌,犹豫地看着银锁,试探道:“凉州?于阗?光明顶?”
银锁哈哈大笑,“大师姐别想了,我不跑。王妃,照你所想,她该将我扮作个什么,我才不跑?”
王妃掩嘴笑道:“扮作个小公子,你二人扮作逃难的小夫妻,自是没人怀疑。”
银锁面色一僵,想是王妃暗中刺探,道:“这等玩笑开不得,开不得……”
王妃道:“我听人都是这么讲的,女人家出门在外容易遭人觊觎,哪里都是危险,扮作个男人要安全许多。一个妇道人家有个男人跟着,便没什么人打她的主意了。”
银锁听她如此解释,暗中松了口气,也顺着她的话继续胡扯:“胡人身在南朝,多半是卖身为奴的,我扮个男人,道理上说不过去。不若叫大师姐来扮,那我就是她买来的女奴……”
金铃打断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来我一个人走在官道上,和谁都相安无事,带了你这祸国妖姬,就被人罗织了个罪名抓起来,不为别的,就为把你抢走。”
王妃见金铃说得认真,只觉得有趣,回头看着银锁,银锁道:“接着发现你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非要娶你,我这边将人乱刀砍死之后还得赶去救你。”
金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话等你真的打赢我之后再说。”
银锁笑着扑过来便打,王妃的话题被人岔开,只好又默默退到一边,看着这两个小娘子打闹。
她心中记挂着金铃,自然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上心。金铃与银锁在一起之时,总是格外的鲜活。她又看了看银锁,这小胡儿多情爱笑,像一颗小太阳,任是铁石心肠也要融化,无怪金铃倾心。
人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王妃恍然想起金铃还在蹒跚学步时的样子。圆圆的小脸上总挂着笑,刚会走便要来扑阿娘,她每后退一步,小铃铛就往前走一步,铁了心要扑在她怀里,扑中了便笑,扑不中便哭,喜怒随心。
那时的金铃还是小小一个团子,不若现在不苟言笑的乌山少主,却似乎和正冲着银锁微笑的少女重叠了起来。
王妃歪着头欣然微笑,心里又念起小姑姑来——女儿家总想着与一个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男人则多想着三妻四妾……若是两个小姑娘,不正好遂了彼此的心愿吗?
那边厢银锁最终被金铃安抚下来,只听金铃问道:“你是明早来找我,还是今晚就留下?”
那小胡儿飞快地往王妃这边看了一眼,恨道:“不留!”
金铃微微愣了一下,“为何不留?”
只见那胡儿飞快地说了什么,趁金铃还在愣神的时候,忽地扭头跑掉了。
王妃问道:“你还不追?”
金铃微微笑道:“她还会回来的。”
王妃走过来,伸手抚着金铃的头发,问道:“你要去哪,也不和娘说吗?这回又要有危险可如何是好?荀儿不在,谁来救你?”
金铃道:“我带她出去玩,岂会有危险?”
王妃做了个鬼脸,“你当娘是傻子吗?你们乌山除了辋川居士,就是他那近随王操琴管事。他二人都不在,乌山就只有你一个,连你都出来了,该当是什么形势,娘还不知道吗?你不爱说我就不问,可你得保证活着回来。”
金铃笑道:“有她在。”
王妃嗔道:“你同这胡儿感情不浅,你不当我是傻子,原是先当我瞎了,还在我面前说瞎话。”
金铃摇摇头:“只是逗逗她特别有意思罢了。”
王妃见她笑得温柔如水,心想方才那些金铃做起来有点惊世骇俗的动作,也许只是她无声的应答罢了。
这事她到晚间金铃领着银锁来向她请安时才彻底确定。那洒脱不羁的胡儿打扮成个寻常人家的侍女,老老实实跟在金铃身后,低声说着今晚来叨扰。金铃则又是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叫人再看不出半点端倪。春姐机灵地要去准备房间,被王妃一把拉住。
“她二人久不相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今晚多半是要秉烛夜谈,春姐多准备些蜡烛吧。”
银锁强自镇定,脸却无法控制地红起来,脚下飘飘忽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