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人沉默良久,马车拐上了往西去广陵的官道,萧荀犹豫着开口,道:“……金铃,我有一事问你。”
“……义兄请讲。”
萧荀叹了口气,道:“我也本不必问。你离开你的位置,是不是私会小胡奴去了?”
金铃抿着嘴巴不说话。
萧荀亦是聪明人,见她这等反应,就大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道:“不论如何,你千万不要松口,陈七寸并没有见到你离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回去找过你,什么时候去找你。你只要一口咬定看见烟花就往回跑了便可。其余的话,一句也不要多说。”
“可义兄……”
萧荀不耐烦地挥挥手,指着李见道:“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这家伙回头我帮你杀了他灭口。”
“大、大帅看在我一路上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
“专心赶车,喊什么喊?”
与这两个人轻松的模样不同,金铃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刺史被杀,下邳陷落,钱塘败降,似乎都因为她一念之差接二连三地发生。
而她只能默不作声,否则就算有千张嘴,也说不清其中的关系。
萧荀早已打着逃跑的注意,是以派李见出门之时,就已吩咐过他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车上,以备随时逃跑,李见是他的狗腿子,听了他的吩咐,准备只有更加充分,是以车上堆着清水干粮药草被子还有换洗衣服,更有做好的小帐篷专门给金大帅的“铃铛小妹妹”遮阳的东西。
是以这一路直到广陵都十分惬意,萧荀直感叹钱已不够花,否则还能换两匹马,这样早晚都能赶路。
“大帅莫要贪多嚼不烂,莫忘了你的钱是别人的,再说后面还要吃饭呢。”
金铃道:“师父给的,用完还会再给。”
金铃依旧反复发烧,面色嫣红而唇色苍白,血行不若真气,真气只要修炼就会有,血则要吃进东西方能补充,一直赶路,就只能一直吃干粮。萧荀亦多处受刀伤,连日来好了许多,还剩下几处深口尚未愈合,许是拜天气寒冷的缘故,他并没有发烧,只不过是不能出去打猎了,兄妹二人少了许多肉可以吃。
萧荀似乎是铁了心给她圆谎,一路上对两人的经历添油加醋,原原本本把祖荣阵前哗变和落井下石的事情还原出来,对两个重大疑点则咬定旁人看错。
“可衣服的事情……”
萧荀道:“衣服怎么了?”
金铃道:“银锁上乌山公然杀了一个人,在场有不少人都见过她的衣服。”
萧荀叹道:“难道一模一样吗?”
“颜色不同。”
萧荀道:“那还不容易?就说是她仿制的,专门为了对付你。”
李见狗腿地□□话,“不,不行,不能这么说,得让别人说。”
萧荀笑道:“你这军汉倒是深谙王师之道。”
李见倒十分谦虚:“都是大帅教的好。”
过了广陵不久,金铃的烧终于退了,然而病去如抽丝,纵然她有一身神功也不能幸免,她浑身酸痛脱力,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厢里静静听着萧荀和李见相互打趣,因而少了许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路途遥远而辛苦,广陵到乌山九百余里,他们走陆路绕开了大部分莲花渡的控制范围,却仍不能免除追兵的骚扰。广陵西行的官道大部分贴着北拐的长江,有江河的地方,不是莲花渡的地盘,就是莲花渡下属的帮会控制的地区。追兵追着他们到了滁州,就算是萧荀驾车技术高超,马却有极限,众人晚上不得不停下休息,如此耽搁一阵子,又被追兵远远地吊着了。
萧荀忍不住抱怨道:“何至于派这么多人来抓我们?有这个力气,早把侯景杀了。怎么样,我出去冲杀一番?”
金铃摇头道:“莫忘了你的伤怎么来的,我不能再救你一次了,药用完了。”
萧荀犯了难。金铃那个金创药的药瓶是个挺大的瓶子,而因为她的伤口多次撕裂,竟然已经用完了。
“女儿家身上留下疤总是不太好,算了算了,看我的!”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蓦地呼哨一声,那马又加起速来。
李见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道:“大帅,你说洛涧上有没有莲花渡的耳目?”
萧荀愣住了,许久没说话,忽然一摔马鞭,恨道:“这帮人有完没完!”
金铃道:“我始终想不透莲花渡为何要找我们的麻烦。”
萧荀道:“这有什么想不透的?莲花渡里又不是铁板一块,有人嫉妒我能征善战抢了他们的风头,又看我没后台没背景,在乱局之中弄死我,手脚干干净净,何乐而不为?”
金铃却摇头道:“说不定不是莲花渡的人。莲花渡同吴郡的豪侠一同组建了吴郡义军,淮北则属坞壁义军。你我二人得罪了祖氏坞壁,跟莲花渡有什么关系?”
萧荀笑道:“傻子,你敢和陈七寸顶嘴,我又替你出头,与陈七寸对着干,并不稀奇。”
金铃道:“陈七寸这人很讲义气,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要赶尽杀绝。”
萧荀道:“你是说有人冒充莲花渡,触手还能伸到通州?”
“只是猜猜。”
萧荀叹气道:“有淝水前车之鉴,今晚非得连夜过洛涧和淝水两条河不可。”
不出萧荀所料,傍晚时分行至洛涧,桥头处的人却多了起来。虽然穿的粗布葛衣,三五一簇地抽烟聊天,但手掌粗大,下盘稳当,眼中精光时隐时现,多半都是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