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越是接近乌山,暗哨便越多,在向碎玉的指示下,两人单骑左躲右闪,翻山淌水,最终来到乌山营地之中。营地外围了一圈高大的拒马,内扎藩篱,其上有吊桥,其中有箭台,见夜间有白衣人骑马冲来,一排羽箭射在地上,逼停了金铃的快马。
那守卫大声喝道:“来将通名!否则让你有去无回!”
向碎玉朗声道:“我乃乌山向碎玉。”
“行主!行主回来了!快开门!”
大门轧轧地被翻起来,金铃策马进门,停在营地正中的篝火附近。向碎玉翻身落地,拐杖点在地上,歪了一歪。营地众人听见行主回来的消息,鱼贯而出,围了一圈。却只当旁边穿白衣带兜帽束红腰带的金铃是个信使。
王操琴推着轮椅跑出来,道:“行主,你累坏了吧!快先坐下。这位壮士是……”
金铃稍稍抬起头来,低声道:“操琴叔叔,好久不见。”
“少主?!你、你竟然回来了?”
金铃将兜帽摘下,把松松梳成一束的发辫盘起来簪在头顶,道:“操琴叔叔干什么这么惊讶?”
操琴喃喃道:“谁料你会这样悄无声息地回来……怎地穿成这幅模样?”
金铃微微一笑,问道:“好看么?”
操琴一愣。
好看自然是好看,金铃本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身段柔美,容貌端丽,眉色鸦黑,朱唇血红,一双眼睛亮如点漆,在月下更显出冷艳之感。可冷漠严肃的乌山少主何时会这样问话了?
“好看,少主怎么样都好看……”
这是一道女声,并不是操琴在答话,金铃一抬眼,见寒儿莲儿均站在面前,寒儿嘴唇颤抖,眼睛里似要渗出眼泪来,她动了一动,就要扑进金铃怀中哭泣,金铃脚下一错,闪开这一扑,一把抓住寒儿的胳膊,淡然道:“哭什么?”
“少主……少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少主了……”
金铃叹了口气,将寒儿推进莲儿怀中,道:“既然人都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先去休息吧。”
莲儿便要拉着寒儿下去,寒儿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莲儿扶着她,担忧道:“少主也该好好休息,少主瘦了许多,这一路上想必遭了不少罪吧?”
金铃心中颇不以为然,暗道为何人人都说我瘦了?我明明一顿五碗一次不少地吃。
她摇摇头,边在外等候莲儿替她收拾营帐,边听向碎玉介绍天下局势。
向碎玉当先便叹了口气,道:“侯元景好毒啊。我初初料想他不过是要与朱异联手,盗得一批宝藏,以淮北为根据地,图谋自立。不料这宝藏竟然是个障眼法。”
“为何是障眼法?”
“大梁朝派出许多大内精锐,前去抢夺宝藏,本意是充实国库,谁料如此一来,羽林军防卫空虚,侯景趁机而反,借着‘杀朱异,清君侧’的由头,包围了台城。匆匆赶回的这批人却被大军隔在战场之外,不得往救。一石三鸟,除掉了朱异,引开了大内精锐,形成了这样一个乱局。”
金铃问道:“大内高手们应该早已回来了吧,为何不向勤王军队表明自己的身份?”
王操琴道:“哎,我知道为什么。”
“操琴叔叔,为什么?”
操琴笑道:“几个勤王的王子将军,各有算盘。宇文泰与高澄,都图谋在其中找个傀儡。局势混乱下,谁也不敢先表明立场。所以造成了现如今相互牵制的局面。如今建业台城受困,勤王大军陈兵建业郊外,竟无一人赶去叫阵,萧家子弟不带头,竟让自己的家臣、司州刺史为大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什么用也没有,阵都不敢叫一句,唉。
所以羽林军里堪当大用的栋梁,现如今都被隔绝在台城战场之外,因为这些个王子王孙的小心思,而人人自危,哪还想着救国于危难呢?”
金铃摇摇头。
向碎玉道:“我虽有心勤王,但手中一共就这么多人,被牵制在此处。不说这个,就算乌山夺还,我也和众位羽林军一样,不知该投靠哪位王爷。”
“义父是个逍遥王爷,不管事的,自然不是投靠他了……”
“不错,是以我一生气,就决定先将向歆家法处置……侯元景敢于犯上作乱,少不得他背后出钱出人,有他从中隔离,淮北稳如泰山,没了他,侯元景腹背受敌,我也才有脸号召天下英雄加入义军,起兵勤王。”
在场有许多人都没见过行主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由得都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
向碎玉哼道:“北边有贼兵进犯,此时还不宜明着与向歆对着干,我将老戴和老白都派到北边去侦查战场了,明晚他们就该回来了。”
金铃松了口气,道:“我还道戴公和白公有什么意外……”
向碎玉微微一笑,道:“金铃也知道挂心别人了,我倒是十分意外……”
金铃急忙敛起脸上神色,道:“师父,我……”
向碎玉低声道:“我是因为练得晚,七情六欲终究除不净。你又是因为什么?”
金铃面上装得一派沉稳,暗中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弟子不明,戴公白公乃是师父的左膀右臂,倘使他二人有事,乌山何解?弟子若不挂心他二人,还能挂心谁?”
向碎玉盯着她看,终因她脸上毫无破绽而作罢。
他心中明白金铃和两位腻腻歪歪的师叔一般,心中喜欢的是小娘子,从小又钟情胡人少女,这一路若是和银锁在一起,难保没出什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