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遥未曾想到,青鹊老人竟然被何天翼打到伤重至此!
他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快步走过去,重重跌倒在青鹊老人病床前,紧紧握住了那双苍老的手。
庾遥曾听父亲讲过,青鹊老人的手指纤长如玉,与他的容貌一样好似青年人,从人面前拂过,都是青草香气。
可如今这只手布满了褐斑,骨瘦如柴。
幼薇等人看庾遥跌倒都忙不迭地跑过去,想将跪着的庾遥扶起来。
庾遥却闭着眼睛,摇摇头,示意不必了。
幼薇忍不住问南华等人道:“老人家怎么伤得这么重?”
南华摇摇头,语气悲伤:“家师多年来修炼混元真气,才能保住容颜不老,身强体健一日好过一日。可惜那次被奸人所害,竟然将多年来修炼的混元真气一朝破功。一夜之间便垂老衰微至此!我们几人道行尚浅,虽然已经努力为师父调理,可还是不见成效。”
众人听了,无不伤心动容。
庾遥缓缓抬起头,双眼含泪,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待到那泪水如珠坠落了,才看清床榻上鹤发鸡皮、蓬头历齿的青鹊老人。
青鹊老人一只手被庾遥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则伸过来覆在庾遥的头顶,说道:“好孩子,你哭什么呢?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生平积德行善无数,才多换来几年春华,如今散尽,是命数,也是人生的必然。你年纪轻轻,无谓为此伤怀。你父亲与我是忘年交,若你愿意便唤我一声薛爷爷罢!”
庾遥点点头,口中轻唤了一声“薛爷爷”。
幼薇、温苍在他身后也都跟着喊了一声“薛爷爷”。
青鹊老人微弱的声音再次传出来:“都是乖孩子,都是乖孩子。南华、通玄,你们来,扶我坐起来。你们也都坐,坐下慢慢说话。”
庾遥心中的悲伤难以自持,父亲口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竟然因为他而变得这般虚弱老迈,气若游丝。
幼薇和温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庾遥从地上搀起来。
冲虚和洞灵以及辛夷连忙搬来方凳,请众人坐下。
南华和通玄身为大弟子和二弟子,素来是服侍青鹊老人起居最多的弟子,只见他二人轻车熟路地卷起帷幔,再拿了些软垫靠在青鹊老人身后。
“孩子,你父亲身体还好吗?怎么没有随你一起来?”见青鹊老人的嘴唇干裂,通玄连忙倒了一杯暖暖的温水喂青鹊老人喝了一口。
幼薇认识庾遥这么久,从来没听他说起过父亲去了哪儿或者是何时去世的,似乎很早以前,庾府就只剩下庾遥一个主人。
也许真正的永安才知道吧。
说不定王渊也知道。
幼薇瞥了一眼王渊,可是见他似乎也是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庾遥看着青鹊老人的眼睛,缓缓地说:“家父几年前便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竟然?若我没有记错,他才正当壮年啊!”青鹊老人难以置信,小自己那么多岁的忘年交竟然先自己而去。“我以为他出将入相,俗务缠身,无暇他顾才不能再上蓬莱山来,竟然没想到他已经……”
庾遥叹息道:“说来也是一桩难解的冤孽之事。我母亲产后体虚失调,身体每况愈下。原本父亲打算带她上山来找薛爷爷您医治,岂料还未成行,母亲的病情急转直下,竟然很快连床都下不去了,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父亲伤心不已,很久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闷闷不乐。”
“他这又是何苦……生老病死都是命中的劫数。能与心爱之人厮守过几年,已经不知道比那些苦命的人强了多少。”青鹊老人眼中已满是痛惜和伤感。
庾遥点点头,将青鹊老人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缓缓说道:“后来很多年,我父亲都没有续弦另娶。我年纪也渐渐大了,不愿见他如此自苦,便也劝他不必以我为念,若有合心意的女子,不妨娶回家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操持家事。后来又过了两年,他果然想通了,娶回来一位姓秦的小娘。不知是在何处相识,我也从未问过。起初他二人还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的。可没过多久,秦小娘行刺我父亲,被当场抓住。”
众人不由得都低声喊了一句“啊!”
辛夷更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青鹊老人道:“莫不是从前的仇家寻了来?”
庾遥点点头,说道:“您料想得不错。正是从前我父亲行走江湖之时结下的仇怨,后人不甘心,报复到家门里来了。”
温苍不由得插嘴道:“后来呢?庾伯父就这样过世了?”
幼薇刚想要插嘴,却被温苍抢了先。
然后她才知道后怕!她此次出门一路上都是顶着庾家小姐的名号,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家事都不知道?
这次算是温苍救了她一回。
庾遥摇摇头,说道:“并不是。我父亲身手不凡,自然不会轻易被人所伤。秦小娘眼看刺杀不成,自己也已经暴露,便生无可恋地自刎了!可是我父亲竟然已经对她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他对我说,当年的他年少气盛,嫉恶如仇,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未曾给过人改过自新的机会,难怪人家的后人要来报仇。让我今后平和处事,宽以待人。然后也自戕随秦小娘而去了……”
庾遥的语气越来越轻,到最后简直微弱得难以听清。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正当壮年又文武双全的庾崇谷会骤然殒命。
除了他自己,当世只怕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