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轻缓而柔和,就连风中仿佛都带了几分清甜的味道。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竹林的伸出无限延展,曲折幽深,仿佛没有尽头,草埔上偶有斜生的杂草随着竹叶一起簌簌而动,落入耳中竟也是一番悦耳,在静谧中悄无声息的流淌。
萧望之走着,余光从崎岖的石子小路、迎风抖动的竹林,继而缓慢的落在一侧的人身上。
额角不知不觉沁出一丝丝汗水来。
“赵大人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低声说道,一开口,声音如同清泉般潺潺流入人的心扉。
秦妙言一笑:“公子言重了,虽然我不知赵大人想说什么,但想必也好心,若是有何处不妥,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她这话,竟是在为赵阔说情?
萧望之怔了片刻,眼中神色复杂:“我明白……”
只是赵阔心中满以为的为他好,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以前他就像是一株随波逐流的蓬草,被至亲抛弃也无可奈何,现在他只想自己做主一次,再也不要被别人拿捏着自己的命运。
这难道也有错吗?
长久的沉默,秦妙言不由侧眸看了他一眼。
他生的甚是高大,常年的习武使得两肩宽阔而挺直,此时却微有佝偻,狭长的凤眸低垂,许是在掩饰着眸中的黯然。
完全不像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萧家长公子。
就算是在他们落下山间后那样落魄,也不减身上丝毫的贵气。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幼弱孩童。
想了想,她轻声说道:“这些天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常常会想起阿爹阿娘。”
两人并肩而行,萧望之虽生的高大,步子却不急不缓的跟着她。
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听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秦妙言才继续说道:“我阿爹本生于杏林世家,只是后来家族内斗被驱逐出门,遇见母亲一见倾心,两人就不顾外祖的反对,孑然一身离开了清平。”
“直到我回到外祖身边,才发现他并非泥古不化之人。外祖曾经对我说,当年他之所以不同意爹娘的婚事,只是因为阿爹出身低微。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不愿意阿娘为了一时的冲动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可是这些话外祖从来没有对阿娘说过……那一别竟是父女永别。”
“其实阿娘心里也懊悔,只是她不敢回去面对外祖,担心外祖斥责于她。可若阿娘真的回来,外祖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横生枝节?”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两人一直没有坦诚相待、解开心结,所以怨怼了这么多年,终究也不过成了遗憾而已。”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望之看着她,粉红色的樱唇微微翕动,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话语中带着无限的怀念。
好像是在教他,与其和赵阔置气,不如回盛京问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吧。
其实说出这些话来,她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萧望之暗暗的想。
如果不曾有过那样幸福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可是一旦拥有过又再次失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情之一字,何尝不是如此?
看她小小年纪就如此稳重、聪慧,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如何大小姐、何二小姐一般皆是天真娇憨不知世事,哪个在爹娘手里不视为掌珠精心呵护,若非是生活所迫,何必磨去身上的棱角去妥协他人?
心里有些豁然,却也有些低落。
“你叫我望之吧。”萧望之抬起头来,倏而看见眼前的秦妙言微微笑的模样,一时语塞,忍不住脱口说道。
秦妙言一怔。
“大公子说笑了。”她只在嘴角弯出一个轻柔的笑来,眼底却隐隐透着几分游离与尘世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再一看,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望之的心就“咯噔”一下,也不知说些什么,脑海中闪过赵阔说的话。
“少主你这么为她着想,人家却未必领情。”
当时他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挑拨离间。
可是现在想想……貌似也有几分道理。
“今日你出去,是不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我的意思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赵阔,他……”
秦妙言一直在认真听他讲话,听到最后竟然听出几分不一样的感觉来。
她抬头去看他,果然是略微有些窘迫。
“什么流言?我不明白,”秦妙言佯装不懂,笑道:“我只知道萧氏得兰陵百姓交口称赞,这是众望所归,至于我,能帮得上公子和夫人的一点点小忙,心里已经十分满足了,其它的声名地位,还得有福分去享用不是?”
当今帝后膝下唯有嫡子一人,小皇子却常年身子不虞,这些年皇帝已经到处在民间搜寻擅长杏林之术的“神医”。
一旦她兰陵女神医的名头传出去,只怕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入宫。
而朝廷、后宫那样的地方,自古以来便是波诡云谲的斗争之地,伺候小皇子,卷入权利的漩涡,只怕最后想要脱身也难。
萧望之是怕她被皇帝看中召入宫中。
虽然短时间来看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能的皇家器重青睐,谁又能说出半个拒绝的字?
可萧望之知道她一定是不愿意的。
她有这个能耐,却未必愿意去蹚这浑水。
想到这里,他不由垂眸往下去寻她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面倒映着他的面容。
少女的眼尾细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