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
烤着火盆,喝着“绿杨春”,舒爽得韩旭直想呻吟。此刻想来,刚刚在舱外,顶着江风和林仁肇斗嘴,还真是吃饱了撑得慌。是以船队逆江而上,他是再也没有出过船舱,管他林仁肇耍什么花样。
船行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暮,程淮秀再次入舱内将处于迷迷糊糊中的韩旭给拉了起来:“韩旭,前方就是白鹭洲了!”
“哦?出去看看。”韩旭揉了揉脸,振作下精神,朝着舱外走去。
白鹭洲地处金陵城西,是悬在江中的一座绿洲。秦淮河水自东向西,穿过金陵城,因白鹭洲的阻挡,一分为二,流入长江。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此留下千古名句: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所说的正是登凤凰台,遥望白鹭洲之美景。
不远处的白鹭洲上,聚集着数不清的白鹭,时而群起而飞,时而入水捉鱼嬉戏。暮色之下,那笼罩着滩涂的片片白色,恰似黄昏残雪。
到了白鹭洲,也就到了金陵城。
林仁肇指挥着领路的两艘楼船迅速的转身,离开水道,让淮扬军的三艘艨艟靠岸。
“他这是什么意思?”望着林仁肇那笔直如枪的身影,韩旭疑惑的问道。
“他们只是护送我们到达这里,这里已属金陵水军的管辖。”程淮秀解释道。
随着白鹭洲上数艘小型快船前来接替领路,林仁肇的五艘楼船战舰已完成了转身,排成一字长蛇阵,原路返回,顺风顺水的朝着润州而去。
“预祝韩将军金陵之行顺利。”林仁肇的旗舰再次发来旗语。
“呵呵。”韩旭淡淡一笑,道:“回复他‘多谢’。”
程淮秀微微一愣,发完旗语后,看着韩旭,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呵呵,没事,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仗。人咬我一口,我杀他全家。”韩旭呵呵笑道。
林仁肇就这样走了。
和南唐军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发生在他和林仁肇之间。淮扬军和镇海军的交流骂战全都是通过旗语,两人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不过,有的时候,两个人即使没有面对面,有时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联系。林仁肇这三个字此时已真正的印入了他的脑海里。
……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艨艟靠上了白鹭洲码头。
锣声,鼓声顿时想起,码头上人声鼎沸。最前方的是数十名南唐官员,身后两列是上百名金陵城百姓,上至七八十岁的白胡子老头,下至妇人怀中的襁褓小儿,颇有一种南女老幼齐上阵之态。
韩旭一袭白衣儒服,率先走了下船板,身后裴忠,刘三一左一右)王凳子指挥着那一百名亲卫将一箱箱的木箱抬了下来。
南唐官员迎了过来,领头的一位年过半百,身着三品绯袍,面容矍铄,四肢倾长,高大的身材在一群南唐官员中显得鹤立鸡群,端得一副好卖像。
韩旭在打量此人之时,这花白胡子的南唐官员也同样在打量着韩旭,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很是耐人寻思。
周围是热热闹闹的景象,然而,这一老一小面面相觑的两人,却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闲情逸致。
半响后,从南唐的官员中走出一人,看也不看韩旭一眼,径直朝着刘三拱了拱手手,恭敬道:“请问这位将军,贵国使节韩将军为何还未下船?”
刘三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小子,哦不对,这位大人似乎眼神不好使呐,俺家将军不是早就在你面前了嘛!”
“你……”年轻的南唐官员面色一变,正欲开口,却被领头的这位老大人挥手制止。
“老朽户部侍郎韩熙载,奉国主之命,恭迎大宋国使者韩将军。”
韩熙载?我勒了个去,怪不得这老头看上去如此俊雅,简直就是一老帅锅啊!原来这家伙就是韩熙载,韩旭暗自惊奇。后世传说中这老家伙七老八十之时还大搞yín_luàn派对,搞了就搞了,还被人留下了艳照,那就是工笔画大家顾闳中的一副《韩熙载夜宴图》。
想到此,韩旭不得不对这位老当益壮的家伙,真心的佩服了,拱手正色道:“大宋国使韩旭,见过韩大人。”
“本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韩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那位年轻的南唐官员面色一变,立马低声下气的带头说道。
此人一开口,后面的南唐官员们一个个赶紧争先恐后的上前来了个自我介绍。
一番寒暄后,韩旭疑惑道:“韩大人,不知贵国的客省使何在?”
此时负责对外接待的均是各国的客省使,让韩旭奇怪的是,为何南唐偏偏派出个户部侍郎。
“客省使卢大人身子抱恙,这不国主就让老夫前来迎接将军。”韩熙载呵呵一笑,不着痕迹的掩饰了过去。
事实上,这事确实该客省使负责,只不过韩熙载当年可是为南唐国争了气,让后周使者陶谷脸面尽失,大大长了南唐的威风,这才有李景任命他为接待使。
韩熙载见韩旭依然面有惑色,连忙笑呵呵的说道:“韩将军和老夫同姓,说不定祖上还有渊源,若是韩兄弟不嫌弃的话,不妨你我兄弟相称?”
“使得,使得,那小弟就见过韩老哥了。”韩旭呵呵一笑,再次拱了拱手。
“老弟不必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