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针打白先生房中告辞之后,白先生揉揉额头,也不多坐,摇晃着去床上躺下。暗影攒动,珠帘重叠,帐子上凝滞月色,绣花勾边处悄然忧伤。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忽听见窗外吵嚷之声。白先生这才硬撑着身子,披件青色帔帛一探究竟。是时外婆被一小厮搀扶着到回廊上来,与白先生相视而顾,这便看去人群那边。
“香奴”白先生喊她过来。香奴左手护住挂在脖颈处的纱衣,躞蹀快行至回廊。
白华正牵着乘黄朝回廊走来,喊一声母亲和外婆这就算是问过安了。外婆笑道,“最近事多繁杂,还是要早些休息为妙,院子里这些事情都有我与你母亲在,你且也不用劳烦上心,安心睡去就可以。”白先生这才又问香奴道,“院子里是什么事?”香奴自不会打诨说谎,如实回道,“是我莽撞了,竟忘记乘黄也识男女之别,沐浴后粗心惊着它,这才让它从窗子中蹿下来,如此倒是闯出祸事。”话及此处香奴只觉耳后滚热,脸颊起了绯红。
白华挑挑眉毛,因露不出惊慌之色,只眼睛瞪得浑圆,分不出是愤怒还是生气。
白先生抬头遥遥望去,只见香奴那窗子已是坏了大半。便笑道,“你那房间暂时也是住不得了,等明早找罗衣劳烦几个小厮帮你把窗户给修好,今晚你就睡我那的偏房得了。”
“那窗子本身就不在过风口里面,所以说也不碍事的,本不用再去费事叨扰您。”香奴笑笑谢绝道。
未等白先生开口,外婆这才笑着接话道,“你想岔了。都是无妨,白先生巴不得你去陪她。”
白先生笑笑表示认同外婆所说的话,她这便又环视了四周,对众人说道,“乘黄这家伙不知礼数,晚上叨扰大家,平白添了这许多麻烦。大家略坐一坐也就都回去睡吧,明日里有些许忙的活计。”众小厮笑笑也当事情已经过了,再不计较其它,对着白先生负阴抱阳这便都下去了。
“既然这乘黄是懂些男女之别的,养在香奴那边也就不方便了。我瞧着这家伙是有些灵气的,叫小白牵去,放在他的房里倒也可以替他挡挡煞气。”外婆对母亲讲道。白先生听这话,脸色稍稍凝重些,回道,“只是白华这孩子身上是有些弱的,最是见不到这些毛发一类的。我怕……”
“我已无碍。”白华插话道,忙止住白先生的担忧。
“罢了罢了,你就是过于紧张。”外婆反倒嘲笑起白先生来。
白先生见儿子与母亲皆是如此,也不便再与他们计较下去,只道,“可叫小厮们多给乘黄洗洗澡,毛发多了最易沾染病菌的。”白华听了自是喜欢,这便负阴抱阳后牵着乘黄往房里去了。白先生这边又忙叮嘱一番说是叫养在花厅就可以了,不必一定睡在卧房里面。白华并没有答话,牵着乘黄径直走了。
这一折腾,白先生也就回过力气了,再也不是方才的倦怠,瞧着母亲既然还没有睡下,这便扶着外婆朝她房中去了。
香奴陪侍着两人,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外婆转身瞧她一眼,这才道,“也不必跟着了,晚上没什么好伺候的,茶水也是不必的,你且回自己的房中,好早些休息。”
香奴本不想独自离去,想自己本也无事,又乐于跟白先生与外婆亲近,这才笑道,“我无妨。”
外婆自是以为香奴客气,这才给白先生递去一个眼神。白先生会了意,笑笑道,“下去吧。”
香奴也不好再坚持,只道,“我就在隔壁。随时唤我。”这才转身款款去了。
“晏华师傅可有按时送丸药过去?”外婆环顾四周后小声地问道,白先生只道一句,“都按时送过来了,也都按时吃的。”
“往日里可有轻松些许?”
“倒也不是十分的头痛,只是四肢常感无力也没什么精神。”
“过阵子就好的。凡做我们这一行差事,有这好命,就得遭这份罪。既然知天命的岁数马上就过了,也该把这知天命的本领都还回去才好。了无牵挂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享天伦、可接福报,如此就是甚好。”
白先生并不多言语,只是点头算是默许。说话间两人已过了外婆的花厅进了卧房,外婆将那扶桑的拐杖放到床头支架上,这便坐到床沿上,白先生坐到待客的座椅上,也不叫人添茶。
白先生问道,“母亲的身体可有好一些?”
“老毛病还谈什么好与不好,倒是你们都是年轻人,又多顾着孩子,身子要额外注意些。”不等白先生回应,外婆这又道,“白华,我白府里平白得来的一个男丁,现下看来也倒无妨了。既天命许他活这么久,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你我都放心,让他大胆的去试,我瞧着白华那小子天资是有些的。”
“只是现下这孩子马上就是1八岁,若是再不哭出一两滴眼泪来,且应了这命袭上之先生之位,对他身体不好。”白先生忧思道。
“这事情呀,我与桔梗也都已经商量过了。白华这孩子是好不容易求来的,只是求的又是西殿里的根子。你既这么说,我也一直都顾虑的,这白府里向来都是东殿的主事,况且那日这孩子自报家门说的是阴司长史的职位,空在这白府里也是屈了才,又或是折了寿,让老天草草的收了去。”
“都是孩子胡诌的,也不当事。”白先生继续道,“只是履赤子时,这孩子唐突冒失闯进西殿,怕是中了邪也未可知。这孩子我的确是在东殿里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