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中没白活这么大岁数,颇会看人眼色。听长生一说,就拿定了主意,挥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张药方。
接过默如川的银子,郎中一脸老褶笑成一朵花。可见是难得的大方金主,明知道长生没病,却还足足开了七八剂药,老市侩狠狠地捞了一笔钱。
送走了郎中,默如川还是臭着一张脸,临出门时很是不情不愿地丢了句:“按时吃药。”
跨过门槛,又不甘心似地:“别死了。”
仲无期守在门外一直没进来。长生目送默如川离去,他人一走,就见仲无期侧过身来,关上了房门。
从头到尾视线都在别处,不肯触碰长生。
一旁的柏寒见此情景,担忧道:“会不会前功尽弃了?这仲无期,也不知跟公子默解释清楚没有。”
“他还算聪明。这种事情,解释多了反倒越描越黑。”长生道,“我同公子默讲了,只是比武时一个意外,他自己心小。”
柏寒高深莫测地看着长生,语气怪怪的:“我觉得,他可能不是心小……”
连柏寒都能看出来的端倪长生怎会没有察觉。她不提,只是没有提的必要。
她打断柏寒:“你去看着药炉吧。等会找机会把药倒了。”
“……是。”
第二日,仍是赶路。长生显得好些了,但还是窝在马车里一日未露面。
第三日照例。
第四日照例。
到了第五日,向来没耐性的默如川就热火朝天地来找长生了。门帘子还没掀开,就听他在外面嚷嚷。
“桃大花,你是吃药吃死了吗!”
长生抄起手边砚台就朝他扔过去。一掀开帘子,看见默如川身后站着的仲无期,动作僵持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把砚台又放下了。
迅速调整了下情绪,微笑着:“世子爷。”
默如川被她笑得有些发毛。心想着这几日她怎么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嘴上却没多问。
“……你没事就好。”顿了顿,整个人像小媳妇似地悻悻道,“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快到临成关了。”
临成关是大晋入齐的最后一站。过了这座小城,便进入一片连绵不绝的山岭地带,至少要两三日,都得在野外度过。
长生略略在心中盘算了下时间。倘若事情进展顺利,她能在入夏前赶回忘川去。这样一来,就省了她东奔西跑的麻烦了。
只是这最后一站。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了吧。
入夜抵达临成关,商队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长生和默如川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点了当地特色菜肴,又叫了几壶酒。
楼内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不远处的台子上,有几名女子像是歌舞伎,弹着琴唱着什么,不时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等上菜时百无聊赖,长生隐隐约约听见传来的歌声。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那女子许是钟爱此曲,一腔唱下去,竟潸然泪下,尾音带着怜人的梗塞。
霎时间,整座楼里的喧哗都在长生耳边散去了。她定定地坐着,倾听那女子的歌声,仿佛失了魂。
《涂山歌》。
这曲牌的谱子,是君侯写的。
那是什么时候?长生努力地在脑中搜索,可是一片大雾茫茫,她实在记不起年月细节了。只记得是个雪天,一室的暖炉气息,有丝丝烟雾缭绕着。君侯临窗抚琴,是那把他最爱的凤凰焦尾。远远看去,人和物都轻浅得恍若幻境。
想起来了。她当时是病着的。
她卧床不起,高烧。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君侯弹着这首《涂山歌》,琴音中满是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