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脸颊,但只是轻微一动,左肩便疼得厉害。
她皱眉瑟缩,有些站不住,摇晃着向前倒去。
君侯一把抱住了她。
这般温暖的怀抱,有多少年,她都没再拥有过了。她蜷缩其中,心头累积的空洞与疲惫尽数融化了去,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回来了。”君侯低语,“很抱歉,又让你等了那么久。”
她与君侯一向是聚少离多的。
有时候,她也会愤懑不平,为何这世上的人不能融洽相处,偏要生出这众多争斗来。
西戎叛乱,君侯去了三载。燕赵被困,他又去了一年半。他总是往返于大大小小的战场,这依山傍水的君侯府明明像个世外桃源,他却无福多待。
如今,为了保护她,他又在断崖上独自对抗大晋的三千禁卫军。
血污遮挡了视线,数不清身上有多少伤口,面对着潮水般不断涌上来的兵卒,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倒下。杀光他们,长生才能平安。
可战神终不敌人海。他跪倒在血泊中,一手用兵器撑起身体。眼神所到之处,兵将颤栗,明明是他穷途末路,那些禁军却畏惧着不敢再上前。
于是,万箭穿心。
长生猛地闭了闭眼。
打断纷杂的思绪,不愿再想下去。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决堤一般。
她默默地不出声,怕惊扰来之不易的此刻。双手却攥紧了君侯的白衣,像要把那衣袖揉进骨子里。
“怎么了?”君侯拿手去探她的额头,“又发烧了?不舒服吗?”
见她泪眼朦胧的,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君侯这才稍稍放了心,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傻孩子,怎么又哭了?”
长生仔细地看着他,眉眼轮廓,音容笑貌,一遍遍地印刻在脑子里。突然,像发了狠似地,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对面那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没了呼吸。
再松开,眼泪还是未曾消散,声音却异常坚定。
“我们成亲吧。”
“……”
一连串举动让向来稳重的君侯顿失分寸。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成亲?”
“对,现在就成亲。”
长生拉着君侯走到满树桃花前,跪下来。
“以天地为媒,以碧桃为证,你可愿意?”
心心念念的,却迟迟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在长生甚为不解的眼神中,君侯蹲下身,小心翼翼抱住她,良久,才只听见他在耳边叹息了一声。
“你该醒了。还有人在那边苦苦等着你。”
……什么?
白昼褪去,光影尽散。眼前一切都化作烟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半空。混乱中,长生被不知名的力量冲击,跌倒在地,只看见君侯修长清俊的身影越来越远,像被无端拖向世界尽头的一抹影子。
他掩饰不住满目凄凉,千愁万绪,也只是欲言又止。末了,才被那乱了的fēng_liú隐隐约约带来几个字。
“从此清风别良夜……”
“不!”
长生哭喊着,挣扎着,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无济于事。终于睁开双眼,清醒过来,整个人却仿佛被梦境带走了神志,眼泪仍在流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忘川的顶梁柱,视人命如草芥的长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兵不血刃的长生。
可悲又可怜的长生。
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俯下身,吐出了好些河水,这才逐渐安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没有死,并且还安然无恙躺在不知哪里的一处山洞中,她恍惚了下,才重新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
看样子,她眼下已经脱了险。只是不知道柏寒情况如何了。
角落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长生立时定睛瞪过去:“谁?”
借着燃烧的篝火,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是仲无期。
顿时整个人都尴尬起来。
“……你一直在那里?”
仲胡话,本想进来看看情况。”
他远远立着,好像木头僵在原地了似地,一直没有挪动。长生不禁好笑,左右都这副样子了,又没有其他人在场,他这是回避什么。
“何必站那么远?发梦魇了而已,我又不会吃人。”
一低头,正看见散落在肩上的乱发。被河水里里外外浸泡透了,那头发又变回了苍白色。
长生无奈轻叹一声,捻起发丝。见仲无期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头发上,便媚笑起来。
“怎么,没见过?实话告诉你,我是那千年白狐幻化的人形,专来迷惑人心吸食人血的。”
抬起兰花指,作妖媚状:“怕了?”
闻言,仲无期定定看了她几秒,忽然笑出了声。像被小妹逗笑的邻家大哥,边笑边宠溺地摇着头。
“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长生姑且当他是在夸奖自己。他毕竟在齐王宫呆的久了,所见女子大多该是大家闺秀型的,从小熟读《女则》,深知体之发肤受之父母。别说是头发全变白了,少那么一些,大概都会整日忧思悲怆个没完,觉得再没脸出门见人了。
长生自然和她们大相径庭。有时候,她看这满头白发看多了,反倒觉得整个人仙风道骨的,别有一番滋味。
仲无期终于放下架子,朝她走过来。只见他蹒跚地挪了几步,到了篝火边,才艰难地靠着石壁坐下。
长生不由一阵讶异。他怎么受伤了。
站起身,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