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成的善意,没有得到回报。
许是因为他脱离了马向阳的掌控,让对方暴怒。更有可能是二厂干部随同辞职,以及大批职工提出停薪留职,让航仪厂成了同行中的笑柄,令他觉得难堪。
总之,航仪厂拒绝代工。
这个答复,让高明成松了一口气。
从内心讲,他不希望马向阳跟着得利。但他在航仪厂那么多年,更不忍心看着厂里的干部职工没有活干,天天苦熬。
若有机会,让厂里复工,哪怕是马向阳跟着沾光他都忍了。
可马向阳拒绝得非常坚决。
他是书记,他不同意,其他人全部反对也无用。
“这个混蛋,他根本不管职工死活。明明有这么好机会,他却硬往外推!”高明成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愤怒得捏紧了拳头,强压着怒火快步离去。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会儿,会忍不住跟对方打起来。
“我要向上级反应!”从马向阳办公室回来,他就找到杜炜逸,愤怒地说道。
杜炜逸身子后靠,平静地看着他:“如果上面不管呢?”
“那我就向更上一级反应!马向阳这么做,是在把个人喜恶带到工作中去,是要毁了航仪厂!”高明成怒不可遏。
“那么你再想想。如果上级压他低头,让他接了代工,你觉得我们能够相信马向阳能不计前嫌,老老实实给我们做代工么?”杜炜逸冷静道。
“这……”高明成语塞。
“你呀,还是太善良!”杜炜逸叹了口气,“牛不喝水,我们也不能强摁头。现在国企经营困难,这么多企业停工、半停工,到哪找不到代工厂家,这个时候,正是我们拉拢同行的机会,何必跟他较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马向阳那边,你看着就好。”
“……我,我知道了。”高明成憋着一肚子,走出办公室,愤懑地吼了一声,大踏步而去。
杜炜逸摇摇头,继续低头办公。
……
车间里,师傅们站在机床边,全神贯注看着正在加工的工件,眼睛一眨不眨,连水都顾不上喝。
经过重新填敷的水泥地面,平整如新。
所有的待加工材料、半成品、成品,都摆放有序,既方便工人就近取用,又不堵塞车间通道。
车间里一派工作景象,却一点不显杂乱。
“你们车间管得好,这么忙碌,却都整齐有序。工人全部遵照了规章制度,车间的环境也很好,比我见过的其他厂矿都强。”来自铁道师范学院,现在下基层学习的生产部门工作人员,感慨道。
“你下过车间?”陪同的车间主任苦笑着不想接这个话,故意将话题引开。
干部也好、工人也好,又不是不知道规章制度。
只是以前管得不严,大家懒得遵守,得过且过罢了。就算是被干部发现,也能嬉皮笑脸应付过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厂里有公司派驻的安全员、督察员,一旦发现工人没有遵守安全操作制度,立即记下对方名字,并勒令当场改正。
被记下名字的工人,要被扣奖金。
三次犯规,当月奖金扣光,并且离岗学习规章制度,通过人事培训考核通过后,才能再次上岗。
而且嬉皮笑脸也没用了。
那些由大学生担任的巡查员,最是铁面无私。他们刚入职,还没被社会所污染,胸有正气,做事不像老工人那么油滑,逮到一个就不松手。
开工三天,已经有五名屡教不改的工人,被勒令下岗学习。
受罚的不只是工人,他的班组长也会跟着接受处罚,就连车间主任,也脱不了干系。
一层层逼下来,谁都不敢再把制度不当回事。
在这么严格的监督环境下,工人们不得不照章办事,车间少了许多扯皮,工作效率一下就提升起来了。
人啦,总是这样。
非要被人逼着、管着,才能认真做事。
巨大的车间内,如今只有一小半摆放着各式加工机床,还有一大半的地方空着,看着格外空旷。
电机生产和仪器仪表一样,都需要专用设备。
之所以当初合资,要求港商投入资金,就是为了购买加工电机的专用设备。
可是白云天在合资完成后,直接扔出了一摞生产图纸,交给技术科,让他们消化以后,指导车间生产。
技术科在看完图纸后,直接傻眼了。
白云天交给他们的,就是电机生产所需的专用设备,包括了每个零部件的具体尺寸数据,而且将加工方法,也不厌其烦地详细备注在一旁。
技术员们很是头痛。
机械制造是一门很严肃的科学,如何减少运动部件对设备的震动影响、如何设计传动部件,都有严格的规定,不是随便哪个人,信手画张图就能做出所需的设备的。
白云天交给他们的图纸,一说不出来源,二不能给出计算公式,这根本是乱命!
可是他强令技术科,照图纸加工,一丝一毫都不许改。
最可气的是,杜炜逸也站在他一边,要求技术科完全按照白云天要求,指导车间将图纸原封原样实现出来。
没有为什么,只有执行!
迫于压力,技术人员只能每人分派一部分,在吃透之后,下到车间,指导工人加工。
工人倒不像技术人员,要问那么多为什么。
他们只管做事。
图纸怎么样,他们就怎样加工,反正连加工方式都事无糜细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