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瑶不出声地长长叹了口气,终于没有再暗示使臣继续含糊下去:“大巫,拿你们家的大妃来威胁我们,我还真是见识到了。”
她没有想要去假装着不在乎来讨价还价,毕竟大梁同意能重新和谈,便就代表着他们不会把浅柔的性命不当一回事。这个时候再去假装着不在意,那也就是徒增麻烦罢了。
大巫森冷的目光钉在葛瑶身上,阴寒得仿佛要生生剜出她的心:“玟天姬,想必现在我们能开门见山,不让无关人等掺和了。”
礼部尚书回头询问性地看了葛瑶一眼。葛瑶闭上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她清楚这个老头子,看上去油滑的抓不住,但也确实是正统的不得了的儒学人士,算得上是彦初帝的死忠。
这段时候彦初帝的疑心病不可谓不重,然而白塔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经历一次和帝王的离心离德。以这个老头子做正使,本就是白塔对彦初帝的示好。
既然是示好,那就必须要到位。若是到半中间翻脸又自己做主,那便只能起到反作用。因此,葛瑶不能够真正把谈判的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哪怕,蛮族抬出了浅柔作为人质。
礼部尚书得到了葛瑶的默许,清清嗓子接口道:“大巫这话就岔了,陛下言明这一次由老臣为正使,您……也不要再难为玟天姬了。”
大巫的姿态如同垂垂老矣然而凶性仍在的恶狼,偏偏说起话来一个个字都咬的清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味道。
他压根没有搭理对方,眼睛一直锁死在葛瑶身上:“怎么,葛瑶,你们白塔什么时候都软弱成了这样,前段时间不是把京城都血洗了一遍吗?”
这话实在诛心。
几个月前白塔主持了京中的一次洗牌,把朝堂之上极端的反对者几乎是肃清了干净。在现下的情况虽是不得已,然而也确实有失仁义,大家心里头也难免梗着,但任是谁也不会稀里糊涂在外头捅开了讲。
礼部尚书明显被这句话给噎着了,葛瑶的眉心缓缓拧起,正犹豫着要不要反驳,徐缓这个时候终于今天第一次开了口。
“大巫这话就岔了,里通外族,这在哪儿都是重罪,”徐缓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竟是极其的镇定,丝毫也不像一个寻常的书生:“谁心里也该是有个谱的。大巫阁下,您老人家也是一把年纪了,可不要太过动气才好。”
“我这次来不过是想看看宁姊,”葛瑶抬起头来,把脸上的阴霾与无奈通通抹了去,直视着大巫漠然道:“和谈我也就在旁边出个主意儿,大巫事宜还是和正使详谈吧。”
在她身后,和宁缓缓解开严严实实的斗篷,清俊的脸上甚至带着笑意,礼数周全的朝着大巫欠下身来:“大巫的身子骨真是健朗,那样重的伤竟也是撑了下去,实在是老当益壮。”
大巫从一开始就八风不动的脸色在这时候终于变了,极度的愤怒与杀意全部糅合在一起:“和宁……托你的福,我还没死。”
可想而知,第一天谈判下来,合约没什么进展,两边却已经是彻彻底底撕破了脸。
葛瑶在浅柔出现的一刹那憋着的邪火就抑制不住涌了上来,和宁也懒得再去粉饰太平,□□味重的吓人。
等到夜幕深沉的时候,礼部尚书瞅了瞅外面的天色,一派老好人的模样提议道:“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要不先回去,明天再谈?”
葛瑶听到他这一句,抬头看了大巫一眼,旋即站起身来,朝着大巫微微躬了躬身:“那就不打扰您了,葛瑶是小辈,权当劝一句。您这把年纪,不学着旁人想清福,在外头蹦跶什么呢?可别劳心劳力过了度,身子骨也撑不住啊。”
她微微眯着眼睛带着一点复杂的情绪,最后看了旁边宛如雕工精致的木偶般毫无表情的浅柔一眼,准备率先离开。
但当她扫过浅柔面前的小几时,瞳孔却是极其不引人注目的缩了下,带着不敢置信的情绪看向浅柔,直到对方纤细的手指在桌上重新点了下。
……没有错。
那是他们最是年少轻狂的年纪,长辈们都还在上头顶着,仿佛天塌了也不干他们的事。他们个个都是凌云之志,闯起祸也别具一格,哪怕是到后来被发现了罚站也仍是兴高采烈。
后来大约是罚站的时候嘀嘀咕咕地多了,荆天姬实在看不过眼,索性禁了言。然而少年心性,硬是捣鼓出了一套手势眼神,满肚子的话那断断是堵不住的。
而到如今,他们个个都成了大梁真正挡在最前头的一批人,奈何却已是身未老而心已衰,当年不知多少工夫编出来的暗号也被弃置在一旁,谁也没那个闲暇心思再拿出来用。
直到如今,此时此刻,浅柔正一遍又一遍,沉默地告诉她,用只有她们还记得的语言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也只有一个意思——面谈。
葛瑶收住眼底的惊诧,继续朝着帐篷外走去,只是在最后将要离开帐篷的时候淡淡留下一句话。
“大巫,你既然是以宁姊来威胁我,那便让我最后和宁姊见一面,”她拧过头来,似笑非笑:“不见一面,这个合约,还是……免谈吧。”
……
一行人在如洗的夜色中走出来,礼部尚书不由得打了个啰嗦,感觉今而个一天能叫他老十岁。
这要是再不回去,他的老心脏都实在受不住了。
葛瑶说到做到,几句话把大巫惹毛了后便一直不吭声,在边上硬是耐住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