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个人影偷偷摸摸从白塔里面窜出来,一副唯恐被逮个正着的模样。
等到两个人都混进了端午节挤得水泄不通的大街上,他们方才顿住了脚。这一男一女看上去是夫妻模样,俱是长相平常得很,然而举手投足之间自是一种说不出的fēng_liú来。
这正是葛瑶和云赋。
他们虽算得上是白塔中说话算话的,奈何京城里还有他们的一众长辈。真要论其地位来自然在他们之下,然而平时教训上几句他们也不得不听。
——而任是谁,也不想给现如今闲得不得了的长辈逮到个由头唠叨半天。
于是他们索性谁也没告诉,两个人一起溜了出来。葛瑶还颇有些好奇云赋怎么的转了性,竟然有这样的兴致——这人可不是怕吵的很吗?
之后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感情姓云的这老毛病就没改过。然而他压根就没怎么在节日的时候赶过集,对这时候的大街没什么概念。
葛瑶被人潮挤得身不由己地往前跑,只感觉自己都快被脂粉与汗味给淹没了。那味道实在说不得多好闻,然而别是一番烟火气息,倒也不见得多讨厌。
云赋快步跟了上来,看上去微微有些懊恼:“这时节人太多了,实在是挤。”
葛瑶并不大在意,她在战场上什么味道没闻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京城这股子闹哄哄的气氛甚至叫她安心的很。
“我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她看着云赋难得懊恼的样子笑了起来,之后敛容道:“也是好事,我走的那年京城可没这么热闹。”
确实,十几年前的时候那一仗打得大梁伤了元气,好几年都没能缓过来。也亏得精心经营到如今,京城才终于恢复了他们儿时的盛景。
他们两个同时沉默了一下,好半天后云赋的手悄悄环上了葛瑶的腰,在人流中一同缓缓向前。
葛瑶被那只突然缠上她腰的手吓得一个激灵。她这辈子顺着剽悍勇武的道路不回头,虽则也是挺好看的一个大姑娘,然而怎么着也没人敢去占她的便宜。
她当时头皮似乎都要炸了,差点一巴掌给抽了回去。
然而葛瑶到底还是险险控制住了自个儿的手,任着云赋光明正大吃她豆腐,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听话过,心里头说不出的憋屈无奈。
——自从她回了京城,就被这姓云的给吃得死死的。
葛瑶有时候实在有些想不通,她当年能当机立断甩下云赋驻守边疆,怎么这一回来就没了少时的魄力,乖得都不像她了?
她有一次和阿醉说到这个问题,她大姐听了之后,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半天,慢慢悠悠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还能怎么着,你愧疚呗。”
颜天姬自少时就喜欢流连青楼,风月之事整个京城怕都没几个女人有她那么了解,说话也是一阵见血的很。当时葛瑶被那几句话说得脸都绿了,然而回去一想,竟是无力反驳。
她当年孤身北上,确实是于国于家问心无愧,然而也确实不大对得起独自留在京城的云赋。而那沉甸甸的情感在心里头压上了十来年,如今她顺理成章就成了虚心的那个。
不然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葛大小姐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却为了自个儿心里头那根刺,被云赋简简单单便吃得死死的。
她颇感怨念,然而云赋却仿佛没看到她满脑门子的生人勿进,微微勾起唇,不引人注目地笑了起来。
云赋嘴唇薄而眉眼锋锐,本是清冷到骨子里的长相。然而大约是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反而格外的叫人心折,此时此刻他眼角都透出了融融的暖意,眉眼间俱是叫人心醉的温柔缱绻。
葛瑶本来是想瞪他一眼,然而一时竟是被这笑容晃花了眼,没出息地感觉鼻子都微微热了下,色迷心窍地干了自个儿理智回笼后恨不得把自己掐死的事。
她脑门子一冲动,踮起脚就在趁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混乱,在云赋勾起的唇角蜻蜓点水般碰触了一下,在天时地利人和下做了……咳,登徒子之举。
然后她老人家跟主动得不是她自己一样,和云赋一起结结实实愣在原地,成了两尊雕工精美然而表情仿若天打雷劈的石像。
……
而到了中午的时候,在对自己丢人到姥姥家的行为再三检讨后,心情不虞的终于不再是葛瑶了。
她老人家这个时候舒坦地躺在摘星楼,动作十分矜持地小口抿着上好的西域美酒,兴致高昂而心情愉快。身边还有着穿着十分清凉的美人在一旁跪坐斟酒,臻首低垂的样子也叫人看着便心痒。
要不怎么说苑州城的摘星楼是大梁最好的青楼呢,这儿的姑娘多知情知趣。她们看到葛瑶一个女人来喝花酒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与讶异,照常好好伺候着,温柔婉转得很。
拉着云赋做了冤大头,在葛瑶正准备把夜光杯中的酒倒下去的时候,云赋伸手挡住了她,垂眸沉沉看了一眼侍坐在旁的花魁婉荷。
他本就不是戾气重的人,更何况今天易容成的样子差不多钻进人群里就再找不出来。然而当被他瞥上一眼的时候,婉荷只感觉脊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笑着放下酒壶,看上去仍是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嫩白的手指却在微不可察地打着颤:“公子是想要妾身退下么?”
云赋没说什么,自己接过酒壶斟上一杯,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然后随手搁在小几上。
葛瑶笑着开了口,她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