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月丫头慌慌张张起了身,燃了灯,便看见周侯爷抱着狐狸,胸襟袖口处均沾了不少血迹。
笙月大惊跪地:“侯爷!”
周意堂道:“速去请李太医过府。”
笙月应是,起了身便要奔走,又听周意堂叫住她:“回来。”
笙月转头,听见周侯爷这般问她:“李太医可曾给狐狸什么的看过诊?”
笙月嘴角一抽,这才瞧见是那狐狸尾巴在滴血。不是自家侯爷,心头就松快了许多,笙月想了想,道:“应当是......没有的吧。”
周意堂将狐狸放在床上,苦思冥想,半刻,眼神一亮,走去书案前抬笔迅速写了一封信,递给笙月道:“拿上本侯的玉牌,去国师府,务必将国师大人请来。另将这封信送去季王府,速办。”
笙月丫头通意的觉出这话里“务必”和“速办”二词的分量,办起事来爽爽利利毫不拖泥带水。是以周意堂瞧见穿着一身睡袍须发凌乱叫人五花大绑抬进来的道爷,丝毫未曾意外。
道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周小侯爷,贫道念你是个知书达理温文隽秀的,怎的和那季三王爷做事一个派头,简直蛮俗!俗!”
周意堂温和地笑笑,如玉的面皮上很带了几分歉疚,道:“事出从急,国师多担待,劳烦你给在下瞧瞧这小狐,她伤得厉害。”
道爷蓬圆了一双眉凤眼:“那还不赶紧给贫道松开!”
笙月上前给道爷松了绳索,道爷近的床边,瞧见奄奄一息的狐狸,伸手探了探。
半刻,鲜见的肃了脸,道:“烦请侯爷先出去一趟。”
周意堂已是晓得个中缘由的,便带着笙月出去了。
道爷捏着狐狸的后颈子,将她拎了起来,啧啧两声:“你这狐精,这么点小巫毒就蔫巴成这样,道行都修到哪里去了?”
狐狸哼哼一声,垂着的尾尖甩了甩。
道爷见她一副可怜巴拉的模样,想起了长明,道:“无量天尊,看在戏友的份上,贫道便渡你一渡。”
素雨湿檀檐。
如今方才天色半明,季云疏却是一夜未得好眠。并非是为长明被劫一事忧心烦扰,而是为着自己惶乱不安的心思,卧榻辗转。
此心不知何时而乱,至今日随着一场纷繁的夜雨越发明晰,明晰的好似长明此时就站在他面前,撑着竹杖潇洒fēng_liú地冲他揖一揖手,三俏五茫的模样。
瞎子真是难养。荣华富贵讨不得她欢心,甜言蜜语也不受她欢喜,自然,一剑挑了他,他也说不出口。不过是个孤寡的盲女,还就贼招旁人的眼,三天两头的还要被劫一劫。唉......
钟馗兄得了侯爷府侍卫的传信,一刻未曾耽搁进了明蛰堂。脚刚迈进明蛰堂的院子,便听见季王爷悠长又无奈的一声叹息。钟馗兄将手里的信纸捏了捏,正思索着要不要避一避,免得瞧见了王爷皱着心肝凭栏愁叹的萧索模样,季云疏却已经瞧见了他,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钟馗兄点点头,几步上前递上信:“侯爷派人送来的。”
季云疏接了信,抖开来,迎着廊下未熄的灯火瞧见那纸上一句话“城西门外京郊古庙。”
季云疏眉一皱:“速备马。”
钟馗兄俯首称是。
晨色熹微,长明缩在蒲团上眠的正好。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瞧着竟飘渺的好似上辈子见到的光景一般。许是老天爷怜惜她一个瞎子,此生注定见不得光明,这才叫这虚白,晃晃的入了一回她的梦。长明私觉着,她竟在梦里都还稳稳当当端着一副半仙的份子,看来此回劫尽,回了临溪县,也是该涨一涨卜卦钱了。
这般迷糊糊又美滋滋地想着,忽听耳边响起一道深沉又略含了几分嘲笑的声儿来,这道声儿先是哼笑一声,接着便化作一只手,捏了捏长明的脸,道:“被人劫到了这阴森鬼气的破地方,竟还能睡的这般深沉,梦里还算计着涨卦钱,也不晓得你这心头装的都是些什么囫囵。”
长明安慰自己,既然在梦里,且不计较他调笑言语,但这脸上的指头,用力也忒大了些吧......
于是长明下意识伸手朝着那道声音挥了一巴掌......
随着清脆的一声“啪”,钟馗兄心肝儿都跟着那“啪”的余韵颤了几颤。
季王爷红着半边脸,缓缓的,徐徐的,眯起了眼。
下一刻,伸手毫不惜瞎子的拍打着长明的脸:“醒醒!”
长明哼哼着醒来,因一夜好眠而略显润泽的脸皮子皱了皱,嘟囔:“干嘛呀,一大早还让不让人眠觉了!”
季王爷冷笑一声:“你便眠着,本王这就走了。”
长明脑袋一恍,连带着乱糟糟的发丝也跟着一恍,不确信道:“季王爷?”
说完捏了捏自己的脸道:“不会还在做梦吧。”
这一捏,刚好捏在方才季云疏拍打的那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季云疏没眼看了,一把拎起她,朝外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