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密密的软丝雨,绵绵的落在青竹素色的伞面上。
王府后门出来,一溜的围墙笼着一排翠生生小贵柳,都似没在这清淡如雾的雨中,打远瞧着,只叫人觉得错入了一副走墨水卷。
盘锦仔细打着伞,嘴里嘟囔:“还是不应该听姑娘的,这雨看着小,但寒气重,万一把姑娘淋病了可怎么好。”
长明无谓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娇气。”
她小的时候,受顾老头教习卜测之道。顾老头真是个冷情冷性到了极点的人,便有一句道理给长明解释超过两遍,便会大怒。大怒的后果,便是罚了长明去竹林子里跪着,跪到长明自行了悟为止。莫说今日只是衣沾杏花雨,便是冬日里,寒雪漫天,她也照样被顾老头丢在竹林里罚跪。恨就恨在生着孤寡命的人,命道就是硬。她期待过无数回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大病不起,但未曾有过哪一次变成现实。最后都是她实在受不得那锥心刺骨的冷,强逼着自己赶紧着了悟。至于了悟出了什么,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她长了这么些年,知道的最深刻最实用的道理,实是无欲则刚。凡事过眼如云烟,潇洒一些,便能笑着生嚼血泪。
长明伸手触着温淡浅凉的绵绵雨,舒服的叹气:“盘锦,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
盘锦贼兮兮一笑:“奴婢往常在府里,常听底下的侍卫大哥说起一个茶楼。”
“茶楼?”
“嗯呐,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茶楼。”
“......”
行得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不普通的茶楼。
茶楼与京大街上的妙音园子不过半条小街的距离,落在京大街的转角处,楼栏碧纱,四檐张灯,精致的如同深闺小姐梦中与心上人月下私会的檀楼一般。
盘锦收了伞,将长明小心扶上台阶,道:“这茶楼里请了妙音园的戏娘子来唱台,日日不断。寻常若想进去听上一曲,得先付一两的门槛银子。若是遇上那妙音园当红的桃红绿烟二位娘子,可是有银子也不一定挤得上呢。”
长明本是随着她欢欢喜喜朝朝茶楼里走,听到此处,略一顿,问道:“盘锦,你带银子了么?”
盘锦亦是一顿:“姑娘......王爷竟不给你傍身的银子吗?”
长明摸了摸空荡荡的两只袖子,尬尬一笑:“要不,我们换个别处喝茶看戏?”
“......”
“哎呀,东风贵雨逢故人,长明半仙,真是巧啊,你也来小茶楼听戏?”
听见这声音,长明喜泪齐上心头,意味难言转身朝那人拱一拱手:“道爷,巧。”
道爷今日一副俗夫扮相,面白须浮,一派的fēng_liú儒雅,喜滋滋凑上前去,道:“半仙,为何堵门而不入?”
长明讪笑:“不巧今日出门忘了带钱,正打算罢戏回家的。”
道爷啧一声:“看戏,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走走走,贫道请客。”
长明暗道一声道爷真是识趣又大方,顺从的让他拉走了。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半仙,便假模假样推脱了句:“这......恐怕不太好罢。”
道爷脸色一肃:“你看不起我?”
长明也面色一肃:“什么话?你一个道爷,我一个半仙,好歹也算半个同宗,哪有看不起的道理。走走走,你请客,我看戏!”
“......”
盘锦木木地跟在二人身后。原不知道姑娘老熟人这样多,遍地都能捡着同宗的?更是不知道,姑娘打诨骗吃骗戏的本事,也这样厉害。
道爷领着长明上了二楼,小二招呼了茶点。二楼的一方楼台正对着楼下小戏台,上头正几个戏角儿咿呀念唱。
长明与道爷正坐在二楼一个小隔间里,隔间只两道画盏,承着一方绸画。妙的是那绸画上头还束了盏小纱灯。便是白日里也续着莹润的灯火,若是晚间,恐更加幻妙难言。
道爷坐在隔间里,看着戏台上的旦儿撒水袖,摆身段。耳里听着缠绵念唱,堂人叫好,忍不住抖着胡须道:“此情此景,妙不可言呐。”
说完看了眼长明,十分惋惜道:“可惜半仙目不能视,瞧不见这小茶楼里的曼妙风光。”
长明却道:“道爷狭想了。我虽目不能视,但心不盲耳不背。是为眼不见心更静。你们能听能看,那听着的意趣难免要被眼光分去许多。对于我们瞎子来说,这戏才是听得十分真切,入心入骨。”
道爷略一琢磨,佩服道:“半仙好悟道。”
长明美滋滋受着一句夸,侧耳细听堂下唱词。
唱词里唱的乃是一段书生赶考的老桥段,长明听了几句,忍不住问道:“陵兰误?”
道爷含糊应一声:“像是。”
长明忧愁地叹一口气,什么都好,她今儿就是不想听陵兰误呀。
似是听见了她的慨叹,道爷神秘兮兮问道:“半仙觉着这戏不合胃口?”
长明点点头:“我昨日听过一个更完美,更缠绵,更悱恻的版本。如今再听这原本,难免单调又无趣了许多。”
那编出了更完美,更缠绵,更悱恻的版本的盘锦闻见这话,心灵福至地瞧了眼道爷,难道......姑娘说的与她好似一根脉道存下来的道爷,便是眼前这位?
眼前这位道爷眸子晶亮:“哦?能比隔壁间儿那一出还精彩?”
长明纳闷:“隔壁间哪一出?”
道爷抚一抚长须,道:“半仙细听便知。”
长明于是侧耳去听,这一听,哟,不得了。原是陵兰误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