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孝廉回到岳麓书院,将丹药交予高齐,高齐却未将这灵丹妙药放在心上,此时此刻,活命与否于他而言丝毫无意。
陈孝廉给高齐诊了脉,见他脉象平和,气血舒缓,已无大碍,便进了书房。刚一落座,却见陈婉星慌忙的奔了进来,急道:“爹爹,那鬼门阎王的尸身不见了。”陈孝廉大惊,忙随女儿去后堂查探。鬼门阎王虽负恶名,却不失豪杰风度,陈孝廉对他的尸身不敢轻视,停于后堂。
陈孝廉赶到后堂,果见鬼门阎王尸身早已不见。他四下勘察,不见丝毫蛛丝马迹,料想是鬼门余孽偷偷返回偷走了尸身。鬼门阎王即死,鬼门之人也死伤无数,想要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已然不能,尸身一事也便不必穷究。
过得几日,高齐和林之奇所受之伤已大好,陈孝廉渐渐宽心。这正在书房筹思重开书院的相关事宜,突然有人叩响门扉,随即有人说道:“林伯伯,小侄求见。”陈孝廉道:“进来。”只见林之奇与陈婉星一前一后推门而进。两人来至陈孝廉的书案前,双双跪倒。陈孝廉心中一惊,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却听林之奇道:“林伯伯,小侄与婉月指腹为婚,即有父母之命,原该恪守婚约,可是小侄自从见到婉星,便知今生今世若不能和她长相厮守,便是活着也不会快活,若强与婉月成婚,必定害了她一生,我与婉月并无媒妁之言,今日还请答应小侄退了此婚约,成全我和婉星,我愿生生世世守护于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陈婉星自进了书房,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心中更是紧张得不得了,此时听见林之奇当着父亲之面直言两人的私情,却又说的斩钉截铁,温婉动人,哪里还顾得女孩家的颜面,伸手握住了林之奇的手,一双眼竟流下了眼泪。
陈孝廉看在眼里,知她二人必定早已私定终身,若强行拆散,必定于两个女儿都无益处,何况他虽然是读书人,却也曾行走江湖,骨子里的侠士风范犹在,对儿女感情的事也并不囿于礼教。然则他深知大女儿的性子,外柔内刚,林之奇悔婚的事,对她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陈孝廉心中虽早有预感,可事发临头,一时竟难以抉择。
陈孝廉正不知如何是好,书房门突然咣的一声打开。三人看去,见陈婉月手持长剑站在门口。陈婉星见了姐姐,又是羞愧又是惊讶,不禁叫道:“姐姐”第二个“姐”字竟声不可闻。陈婉月长剑指地,怒道:“爹爹,您就任由他们欺辱女儿吗?”陈孝廉长叹一声,说道:“月儿,事已至此,又何必强求呢?”陈婉月哭道:“女儿从小就知道有这桩婚事,早将自己看做林家的人,恪守女子之德,今日他悔婚,让我如何有脸活在人世。”陈婉月横剑往自己项上抹去,陈孝廉一柄飞刀射出,将他的长剑震脱。陈婉星见姐姐自尽明志,心如刀割,母亲早逝,她对姐姐甚是依赖,姐妹感情也一直很好,如今为了儿女私情竟至如此地步,她心中如何不痛?
陈婉星担心姐姐,上前扶住了陈婉月,哭着叫道:“姐姐”陈婉月气愤已极,挥手打了妹妹一耳光,她此时功力不浅,这一巴掌下去陈婉星的脸上瞬间高高肿起。林之奇担心陈婉月再伤陈婉星,一把将陈婉星拉到自己身边。
陈婉月伤心欲绝,突然说道:”高齐,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被人夺走吗?”原来高齐与陈婉月早在门外,他早已看破了林陈二人的感情,心意灰冷,加之他生性内敛,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说出口,眼见陈婉月一脚踢开书房的门,他原不想再置身其中,毕竟那是陈林两家的事,他一个外人,又自认出身寒微,早已认定陈婉星抛却自己就是因为他的出身比不上林之奇,自卑之心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肯再为情屈服。此时听到陈婉月突然叫了自己的名字,却不得不站了出来,只得说道:“婉月姐,事已至此,不要再计较了。”陈婉月眼含热泪,见父亲和高齐全都维护妹妹,满心的委屈更与何人说,扭身跑出了书房,哭声至远方止。高齐不便再留在书房,黯然离开。
第二日便是吉日,陈孝廉命林之奇与陈婉星拜了天地,行了合欢礼,二人便结为夫妇。
他二人洞房花烛之夜,高齐坐在新房前的梧桐树干之上,背靠一轮清冷的明月。他眼望新房之中红烛闪动,取出玉箫吹了一曲凤求凰。圆月凄清阴冷,清辉洒落,高齐的身影尽显孤绝清寂。一曲终了,高齐右手在树枝上一按,身子凌空飞起,越过屋檐,脚下在屋瓦上一点,飞出了陈孝廉的家宅。他展开轻功,疾奔下山,脑子一片空白。
待到山脚下,他再也支撑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半晌眼泪方止。高齐突然疯了似的用手在地上撅了一个深坑,将腰间的玉箫取了出来,他双手鲜血淋漓,染在玉箫上,在月光下隐隐发亮。他撕了一片衣襟将玉箫包好,放入坑内,填上了土,堆成坟墓。他又寻了一块方石,立于墓前,他想写上几个字,却不知该写什么,索性便什么也不写。
高齐再无所恋,望了一眼岳麓山,心想此时此刻陈林二人定是洞房花烛,幸福美满,而自己孓然一身,孤苦无依,苦笑一声,便向山脚下走去。
此时清风冷月,万籁俱寂,高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