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说:“我是团员不错。我现在在队下当着保管,其实我就分不开身。根本就去不了大队当团支部副书记。那是要脱产的,队下保管这活让谁干呢?我去不了,不是我不去。”这话说完,忽然想起来,便又问:“浩仁咋能在这时候想起来让我去当团支部副书记呢?没当保管之前,我还能去当;现在就是让我去当,我还去当不成呢。他明知我当着保管离不开,他咋想起来这时候推荐我去当这副书记呢?”
多麦听罢他的疑问便笑了。说:“或许你不在意:今年石头窝子起石头那帮弟兄,大忙天,居然都没让下来收麦。为啥?你不知道吗?那是咱大队往河坝上送石头的任务没完成呀。公社在党委扩大会议上,点名批评咱大队了。坝上送石头的石方任务没完成,大队支书坐不住,正着急得头晕脑胀。这就想起了你。浩仁也说你会办事情,把咱队下搞得可以。为这,他两个想到了一块儿去:让你去当团支部副书记。”
孙泉源听着心里很舒服,嘴上却说:“我不过是听话,在咱沟里,哪事儿我不是听你的?你这么说,真让我脸红,真让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队长多麦说:“你这是谦虚。别的不说,只这两场事儿:一个搞副业打草苫儿,一个一晚上咱沟里除了百十棵树,就这就让你的好名声传到了街里。或许你还不在意,其实,这就叫名气。”
孙泉源听多麦这么说,脸一热,也不好意思接腔了。可这话头又不好意思让它断,只好掐起指头,笑着跟多麦算起细账,说:“朝坝上送石头这任务没完成,也真够遗憾的。咱们若是算个细账,朝坝上送石头也是合算的。我在山上起过石头。具体情况我还是清楚的:一方石头三块六。按说这条件够优厚了。一方三千六百斤,一车拉一千斤,只要拉坝上,这也就有一块钱的进项了。为啥年老年少都不愿拉石头。原因很简单:都怕断轴头,都怕费外带。反过来说:都怕轴头折,都怕费外带,怕这又怕那,这石头不拉,那钱也不得挣了。想想吧。一根加重轴头一块多,一根加重外带三块多一点儿,只要拉上四天,你啥都有了。轻便车,我不敢保证;加重车,拉一千斤,车轴没问题,外带更没问题,这是大家都知道。再说,一路下坡,朝河坝上送车石头,并不是多费劲,只是下这陡坡,朝上抬着太费力。一个人拉着困难多,谁去拉石头,有人就说人家财迷。现在这已形成了风气,好像从山上拉石头送坝上,就是财迷。不破这风气,想完成送石头任务也难。”
多麦说:“都说朝坝上,送一车石头能挣一块来钱也太少了,那要是一天拉两趟,这钱来得还不更快吗?都是在那儿瞎吵吵,正儿八经谁算过这个账呢。也都是因为有人一车拉的多,轴头崴断了;有人因为过载车胎放炮,就为这,没人愿意拉这石头了。大队越是催,越是没人拉。形成了风气,造成了舆论,吃亏不吃亏,沾光不沾光,没人愿干这话,这任务也就完不成了。大队这送石头任务完不成,你有两下子,把咱队下搞得不错有起色,大队还能想不起来你,何况浩仁也来推荐你呢。”
这话说得孙泉源爽快得直想笑。心里飘飘然,有种自我欣赏的满足感,明知因为什么,又故装糊涂说:“即便这么说,让我当个团支部副书记,跟拉石头,完任务这事儿,又有啥关系呢?”
队长多麦哈哈笑,说:“你是真不知,还是故装糊涂?——让你领着团员青年朝坝上拉石头,完任务呢。就是这事儿。要不,这晌不晌,夜不夜的,咋能让你去当大队团支部副书记呢。”多麦正说着,诡秘一笑,话头一拐,说:“去年咱队下乱得收拾不住,——你不在意,你在街里跟人说过:你要是当了队干部,只要一星期,就把沟里这乱劲儿给整治住。后来这话兑现了,大队也清楚。就为这,你去团支部兼职是没问题了。可是我得先跟你说清楚:只能兼职,只能业余,不能全职,不能丢下沟里不管。你要是丢下沟里不管,我就不让你去。这是不容商量的。只要沟里事儿你管着,别说你去大队当个什么,你就是去公社,去县里当官,我还高兴呢。前提是,你必须把工作重点放沟里。沟里的事儿是你正业,沟外的事情是业余。只有这样,我才放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