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心里舒畅,这一夜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第二听得沟里有说话声,一睁眼,天亮了。连忙起来,抽开蜂窝煤火。添上锅。水开,仍是“红薯面老鳖靠河沿儿”。好长时间没回家,咸菜也吃完了。没有菜,那就蘸盐。吃着也不赖。只要吃饱就行。红米饭呀南瓜汤。老子这是红薯面呀,老鳖靠河沿儿。好吃是好吃,就是不耐饥,耐饥才是好东西。多煮几个,别熬不到中午肚子就饿瘪了。
端锅。盛饭。还没吃完,孩子们就来了。都是吆喝着泉源叔的,泉源哥的,都说听话,让叫干啥就干啥。掂上自己的钢锨,到地里说话。走吧。一群子初中学生,围着孙泉源朝地里走了。
一帮子初中生顶上,熬了一夜的棒劳力从麦地退下来。孩子们也都会干这浇地活。因是大白天,也都觉得很悠闲。孙泉源也是跟着水走,生怕地边出现豁口,水能流到下边。
孙泉源往地里走的时候,水已改道流向他这一边。他怕地边田埂低,溢水,顺着地边巡查,感觉不会有事。大等水不来,小等水不来。按常规,这应该两三畦儿都要浇完了。蹚着麦地朝有水声的地方看,只见麦地中间有个大窟窿,那水也不知道往里灌了多长时间,那个窟窿都没灌满。
正想走过去看。只听孩子们吆喝:泉源叔,泉源哥,那是墓穴,不敢靠近前,万一塌方,人能掉里边。
这真是玄而又玄的事情。谁能想到浇地还能有这掉进墓坑里的危险?知识青年,知识青年呀,不如沟里的孩子们有经验。“都远远站,都远远站。”孙泉源慌忙顺着田埂后退,紧张到了极点。心说:“万一塌方掉进去,与鬼为伍,岂不麻了烦?”
领着孩子们远远离开这块地,只等这坟墓窟窿灌满,再来照看那一畦。大等不见水过来,小等不见水过来。这个坟墓有多大?这个墓穴能盛多少水?怎么这么大时候水都没过来?趁着摸着走过去,再看,地里没有流的水,坟墓窟窿后边都是干的土地,水就根本没有漫过来。这墓穴里没有灌满水,水就没有了,这水能到哪里去了?一路寻过去,没有流的水。孙泉源心里犯嘀咕,莫非真是见了鬼?鬼不走干路。鬼也不至于把水都吸干吧。心里这么想,忽然想到是不是水泵出问题,或是停了电?一定不是停电,大队广播里播放的革命歌曲还唱着呢,咋会能停电?就这也得去水泵那儿看看。待他走到水泵管口那儿一看,管口果然不冒水。这是咋了?他紧张起来。这是真停电了。那就把电闸拉下来吧。他把电闸拉下来。可大队高音喇叭那革命歌曲唱得还有劲儿,这边咋能停电呢?不会是电闸上接的线头松了吧。扥两下,很结实,没有松动的迹象。是不是水泵坏了,水泵出了啥问题?下去看看吧。
孩子们的精神头都大,这边孙泉源还没一说,那边孩子们也都飞跑着朝水泵那边奔去了。看着他们跑到渠边小路上,只听他们惊叫:“泉源哥,电线断了!”
孙泉源先是一惊,接着也就镇静下来,说:“笑话你们也都不会说:那是三股那么粗的铜线,又有那么厚的橡皮和麻筋儿包裹着,用它抬一百斤东西看能不能把它拉断。你们当我傻?拿我开玩笑是吧。”
孩子们都吆喝:“泉源哥,泉源叔。真断了。电缆真断了。你看。这都两半截儿了!”
孙泉源连忙跑过去,远远看着孩子们举着俩线头。孙泉源脑子嗡的一声,恨得直咬牙:“他奶奶的,这是咋了?这么粗的电缆,正用着咋会断了?”一看齐茬。他恶狠狠骂一句:“奶奶的,欺负到沟里人头上了。走,打死他!”领着孩子们顺着渠边小路向街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