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的墓地建筑,千百年流传绝不只是埋葬死人的巢穴,而如古典建筑一样也是一部记载传承文明的思想史,比如中国的古典园林,欧洲的古罗马、古希腊建筑。申城坟墓的建筑风格虽登不上大雅之堂,它也是一种流传古老的精神文字。它的建筑形式,或多或少借鉴了佛教的思想,尖顶圆截面的外观犹如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
那些破落建筑里的死尸的故事,很多我都不得而知,只依稀记得十五年前,万剑里奶奶死的那天我参加了她的毫无乐趣的葬礼。出棺的那天,天气明媚,没有一丝忧郁的气氛。和所有申城死去的人一样,她被放在一个木制的犹如铅笔盒的笨重棺材里,身上穿着黑色不太合身的肥肥的衣服。她龇牙咧嘴的,我恐惧的拉着妈妈的衣角。
在申城,这里的人总是喜欢被一种高血压的疾病困扰着,万奶奶也是。一个饭后,滑倒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来。在床上躺了两年,终于熬不过了这个冬天。他的儿子一手死死地扒着万奶奶的棺材,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红肿的眼珠里流了出来。
申城的人都来凑热闹,他们唠唠叨叨,只不过为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那些苍蝇从来都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场合,它们嗡嗡叫着又飞又撞的,和人们一起分享着这快乐。只有真的看到万奶奶的孩子哭的太过伤心,拿头撞向了棺材,这里的老婆子才会去安慰几句。这倒不是因为她们生性恶毒,而是在申城人眼里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外面的喇叭手永不停息重复着他们一遍又一遍毫无起伏变化的悲痛感受,申城的人实在无法忍受,给他们提出了要求,他们只是摇摇头,并不用言语理睬。道仙用剑挑了一张火纸,点燃,像喝醉了的蜜蜂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喊道:“万奶奶出棺了。”所有申城的人身穿白衣、白鞋,头戴白巾,孩子打着长竹竿撑起的白旗,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我们需要送三次庙,以向神灵告知新人的到来。等万奶奶入土为安,大伙也就散开,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万奶奶了。
晚上,我的小伙伴近生快乐的把他捡来的鞭炮、纸人、白木房子、彩旗拿给我和千惠看。爸爸看见了,面容绷得紧紧的,严厉的呵斥了我们:“死人的东西碰不得,会招来晦气。”进而他又望了望万奶奶埋葬的方向说:“快点请求万奶奶保佑,眼闭住。”
“爸爸,是这样吗?”我小心的问着。
“是的,怎么都可以。”
祈祷过后,我们踉踉跄跄的把那些东西放在了垃圾堆里,回来了还听到他的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直到这个橙黄月色布满了大地,恐惧的黑色死亡似乎才从他心中散去,他走进了他温馨的“土坯别墅’。
“爸爸,万奶奶还会回来吗?”夜晚睡觉的时候,我把头缩在被窝里,脚趾挠着爸爸的脚跟,小声的说着。
“少华……”
我知道我又触犯了申城的规矩,申城人不喜欢讨论死去的人,也抵制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说话,在他们看来那都是不吉利的。
在申城这个地方,迷信是人的品质,相信死后灵魂的存在,且会看着未亡的后人。一旦申城的后人遇到灾难,他们就会向先人寻求保佑或是启示。所以土葬流行,逢年过节都是活人与死人相聚的日子。他们或是举家全来,或是一个人来,放鞭炮,烧纸钱,磕三个祭奠的头以慰藉死去的先人。即使平常的日子,申城人也恪守孝道,铭记先祖,常道:“愿先人保佑你的后人一切平安”,仿若一个基督教徒永远挂念着上帝一样。
虽然是孩子,但是这些奇怪的如同尖顶圆塔的建筑,我们并不害怕,还认为它样子滑稽、可笑,简直就是宫廷剧里太监的顶帽。墓群没有固定的样子,前小后大的坐落着,整体上好似一把开启天堂之门的钥匙。“看啊,今天又有一个人安家在这里。”近生每每看到,都会拍掌大笑道。
这孩子的玩笑固然让我心情愉悦,可一到了农忙的夜晚,便成了我的最怕。我深刻的记得我躲在床边的窗户边,看着近生家的门里传出的微弱的光亮,这光亮下人发出的熟悉声音犹如光辉的真理一样具有驱除一切恐惧的力量。真的,这很奇怪,虽然相隔很远,但是只要看着近生家的灯亮,听着人声,我的心就获得了一丝驱赶恐惧的力量。
为了维持这力量的存在,我在心里不停默默的念着:“千万别关灯,这关灯了要把我吓死呀。”可这并不是我说了算,近生家到了九点就关灯睡觉了。我顿时害怕的整个心都蜷缩起来,我真的害怕那些鬼怪会来把我掳去。
第二天我哭着向妈妈倾诉了这些,自此每逢农忙我都在野外度过的。秋天太过多愁善感,在那时对我来说就是整个世界的村子总是阴雨连绵的。即使天晴,湿气也是很大,好像一拎就会生出水来。每到清晨雾便浓的化不开,太阳也被它遮住了光彩,隐藏了起来。由于害怕我着凉,外面还有着成群的不怕冷的喝血蚊子,母亲便把我裹在一个破旧的棉被里,让我睡在一个木制的车子上。拖拉机赶着时间带着大石滚吼着重复不变的隆隆声,一天毫无目的的疯狂游戏使我精疲力尽,而且我已近习惯了这样的咆哮声,所以它并不能影响我在梦中的幻想。
耕种对于那个年代的农民来说,就是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在打场的时候,爸爸妈妈像老驴跟着石磨一样跟在机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