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萧时景侧身倚靠在床榻一侧,一袭单薄长衫垂落在地,他支起一只手臂,掌心微托在脸侧。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散在床榻上,仿若一笔水墨泼落。
忽闻簌簌风声细细地响起,原来是窗户未合紧,于是叫外头的风给吹开了条缝隙。
他本是在闭眼假寐,似是被突兀的声响惊到,倏尔睁开了眼。萧时景的眼中清醒一片,未见丝毫困色,可知并未入眠。
他下意识地望向身侧。
床榻上的女子看上去娇弱,身形单薄,如同枝头一朵被风雨打得蔫蔫的将要零落的花,但她的眉眼平和温顺,乌黑的眼睫安静地保持着下合,没有一丝波澜掀动,呼吸浅而平稳,仿佛是做着一场好梦,神情都是一片温柔的。
只是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未褪去,显出些病态,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手背触及的地方依然带着烫意,叫人无法不担忧。
他按了按眉心,敛袖站起,走到了窗边,欲将窗户合严。一阵大风骤然将窗吹得大开,窗门因此发出嘭的撞击声。他的心也不由猛地一跳。
乌沉漆黑的天空,某一处已破出了熹微晨光,只那小小的一角的光亮乍现,在密密的云层的遮掩下晦暗又突兀。皎然的月盘不知何时悄悄慢慢地隐去自己的行踪,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近乎灰暗的轮廓。
似乎是下起了小雨,透过天空现出的丝丝微光,隐约可见细长连绵的雨丝渐渐。他伸手,摊开掌心去触,雨水刺在手心,带着些微秋季的凉意。
他将被风吹开的窗重新关紧,确认不会叫外头的冰凉的风雨泄露分毫后,回过了身。
屋内静静悄悄,在风雨声的衬托下显得寂寞,烛火微弱,烧了一夜,此时只留了满满的一盏烛泪,将将要将最后的火光淹灭。
他看向那躺在床上的人,她乖巧的睡着,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
心中忽地生出一丝惧意,然后密密麻麻地生长,猝然缠绕住了整个心房。
他叫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吓住,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阮阮,快点好起来。”
他俯下身,轻拥着她,像是想要将她抓住,不叫她离开,又舍不得用力。
他疲惫的泛着红的眼里有着细细的温柔流淌,他的声音干哑,语调却轻缓,仿佛诱哄着心爱的姑娘起床。
可是那沉睡的人始终没有应他。
他神色黯淡了下来,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道光芒。
***
朝堂之上。
气氛沉凝,各个大臣的脸色都说不上好。
“北族近来频频骚扰边境城镇,甚至夺下了碧城与伏延城,此番必要给他们个教训,否则他们怕是当我大承国无人。”一官员气怒,脸色涨红说道。
四周的官员闻言皆是点头附和,显出愤慨不平之色,亦有人小心地抬头望向上头的那位是个什么态度。
皇帝端坐其上,身着的朝服显出华贵之气,闻言说道,“卿家所言有理。”他颔首示意,“不知有谁愿领兵前往?”
他神色威严,话音落下,目光扫过下方站着的百官。
“臣以为诛北碣乱,理应由李炎,李将军前往。”一官员出列说道,“李将军对北地熟悉,由他领兵再好不过。”
皇帝听闻,神色不变,未置可否。旁人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如何的想法。
下方朝臣中有人不自觉地看向了站在武官行列里头被提及的李炎。
他长相粗犷,身形高大,站在一众武将中也是颇为显眼。此时被提到,李炎没有意外之色。
然而未待李炎答话,倏尔有人打断。
“臣有异议。”萧时景身着玄色官袍,从武官行列中走出。
见萧时景走出,一众官员皆是心中一惊,诧异地看向他。
“此前李将军与北族一战,尚且势均力敌,然而此番北族先夺伏延再夺碧城,其势头之猛,时机之把握,显然是有备而来。而李将军早前旧伤未愈,恐怕难敌北族。”萧时景已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霎时间皆是一变,但他恍若未觉,依然径自说道。
也不怪朝臣如此惊异,自孝佑帝结束了前朝武将联合叛乱之事后,其登位以来便奉行尚文贱武之策,近年武官位高者寥寥,多是些以往余下的老将,或是大家族推到这个位置上用来占着军权的傀儡。多年下来少有变数,军中势力分割泾渭分明,若非从西边出来个杀神萧时景,硬是实打实地靠着功绩挤了上来,恐怕军权依然由那几个大家族牢牢把持着。
但即便如此,这界限依然划分明确,叫萧时景插入了西部的军务已是不可改变的意外,而萧时景此时的举动无疑是打了赵家的脸面,赵家又岂能容许他猖狂?
怕是要有好戏看了。众人心道。
赵炎闻言先是讶异,后面色一沉,显出不愉。
他与萧时景出身不同,将门出身,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少时便由父兄带着打仗,再加上自己也并非无用的草包,之后也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便顺顺当当地爬到了如今的地位。
因他年纪与萧时景相仿,再加上都是少年成名,地位亦是不相上下,旁人便多爱将两人放在一块儿比较。然而他们管辖之处不同,平日里少有接触,旁人便只能说上三两句也便罢了。但他到底存了些不满之意,那萧时景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学的都是些小打小闹,哪里能与他相提并论。
他心里厌烦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