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的,卫梓俞的脚步忽的顿住了,握着刀鞘的指尖逐渐收紧,仿佛那间东暖阁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顾容谨看了他一眼,“为何不走?”
卫梓俞转过身去,行了一礼,淡淡的道:“陛下,臣忽的又想起一事。近日京中颇多关于陛下的流言,臣自觉有义务上禀,陛下要听么?”
顾容谨的神色仍旧很淡,垂下眼,并没有立即回答。
自从他即位以来,朝中的流言就不曾断过。说他这个皇位来路不正,勾结前朝的天子宠臣,谋划自己亲叔叔的皇位。
说起来,这些他自然心里都有数。卫梓俞故意提及,又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普通的议论,朕自然清楚,”顾容谨说:“不过,也不必多加过问。百姓的悠悠之口,并非一两日能堵住的。”
“不,”卫梓俞否认:“此事并非如您所想,还关于您与前丞相苏瑾清。您难道,也不想知道么?”
顾容谨喉中有些噎住,下意识抬眼,看向卫梓俞。
苏瑾清虽留在东暖阁中,但顾容谨并没有想慢瞒她,大殿中的每一句声音她都听得分明。听到卫梓俞的话时,指尖也不由得一紧。
她已换好常服,随便拿了本书看。但在卫梓俞的眼里,苏瑾清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还能编排出什么东西来?
只听卫梓俞淡淡的道:“市井中都说,苏丞相生前与陛下身为同门师徒,却纠缠不清,如今苏丞相没了,却不见陛下悼念半分,陛下实是无情之人。微臣觉得,这些人非但对陛下多加非议,甚至,也冒犯了死去的前丞相苏瑾清,实在不应该轻易放过。陛下,您觉得呢?”
顾容谨平静的问:“这些话,都是何人所传?”
卫梓俞的十指逐渐拢紧:“难道陛下怀疑这是有人故意放出的?”
顾容谨站起身来,殿内的气氛安静祥和,卫梓俞却能嗅到他的这么一丝不痛快在里头。在这个时候,他的新宠还在不远处的暖阁里,他却提着什么苏瑾清,丝毫不顾他的圣颜,顾容谨大抵现在就恨不得杀了他吧。
但顾容谨并不曾多说什么,只是道:“卫大人乃朝中股肱之臣,实在不该听信市井中的流言蜚语。你可知你在朕冒犯失言,该领什么样的责罚?”
卫梓俞唇角翘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该说的,臣都已说了。陛下若是要罚我失言,我自然也只能领罪。”
反正他的这个位置,从顾容谨登上皇位开始,就已经不再握在他的手中了。
顾容谨的神情倒仍旧十分淡然,温和的说:“将那个人找出来吧,你毕竟是皇叔的爱臣。若是还能对朝堂有功,朕自然不会轻易罚你的。”
卫梓俞低垂着眼睑,蓦然,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他说:“不过,臣还有一个问题,今日斗胆,敢问陛下。”
顾容谨平静看着他,只听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甚至显得有些压抑:“前后不过一年,陛下真的忘了么?”
顾容谨指尖微微屈起,轻声问:“忘记什么?”
内侍监听出了这话里有些不对的意味,觉着自己已不能再呆在此处。忙悄悄的退到一边去,招呼着一众小太监随他离开。
“——您的弟子,苏瑾清,苏丞相。”卫梓俞明显恍惚了一下,可神志还是清醒的:“苏瑾清为何会死,您当时已控制了整个金陵城,总不能说,与您毫无关系吧。”
顾容谨言语轻缓:“瑾清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从未忘过。只不过,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与你毫无关系。”
卫梓俞咬了一下牙,说:“她既是您的弟子,也曾是内阁的丞相!她的性命,难道只关乎您一人么。”
你是不是就真的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会想起苏瑾清来。
顾容谨喉结上下微微一动,冷淡的眼眸里无波无澜。目光抬起,最终落到卫梓俞身上。他缓缓的道:“——不错。她的确只与朕一人有关。”
“……”
卫梓俞紧咬着牙,望了望顾容谨,却不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到底他现在是天子了。
顾容谨见他不开口,轻声问了句:“朕方才说的话,爱卿明白了么?”
卫梓俞淡淡一笑:“陛下想让臣明白,自然容易。难的,不过是让世人也信服罢了。”
顾容谨随意的接过御笔,翻开一张折子,温声道:“朕与朕的弟子之间的事,自然不劳爱卿操心。”
继而,他望向守在一边的内侍监,道:“现下是她喝药的时辰,让她准备一下吧,太医快来了。”
内侍监本来正战战兢兢伺候着,听到顾容谨的吩咐,忙不迭的退下了。
卫梓俞也很好奇,暖阁里藏着的,究竟是哪位,能让新帝这么上心。看上去,顾容谨也并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所以也就没有立即退出殿外去。
才用完药浴,苏瑾清的发梢还是湿润的,搭在清瘦的肩胛上。
穿了身素白宽松的宫装,隔着很远的距离,只能依稀瞧见精雅白皙的侧脸轮廓。
隔着重重的幕帐,卫梓俞的瞳孔却骤然收缩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哪里是什么新宠,她……难道不就是苏瑾清么。一年前,他已经曾怀疑过这件事。只不过,最后皇上说棺木已经下葬,他才没有继续调查。
难道……她真的又回来了么。卫梓俞的指尖重重的颤动了一下。
但他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顾容谨这么安排,也许分明是故意的。
他让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