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帝国天观七年。
北地,燕京。
爆竹声阵阵的新年过后,已是正月二十三,这座燕国的都城,仍旧是被鹅毛般的漫天大雪席卷覆盖着。
极白色涂满瓦屋高楼,雪球来回,将那些看去不成形的雪人砸得滑稽搞笑。
两名穿着貂绒大衣的汉子,笑容满满地边走边看那街上嬉闹的幼童们,一人腰间挂着柄刻有龙凤花纹的木刀鞘,另一人稍显几分书生气质,并肩大步迈入那匾额写着“来福酒楼”的老地方。
门口左端靠窗是烧得正旺的炭火盆。
熟客一进门,一哆嗦,一呼一吸吐出气雾,身子因着暖和而舒服许多。
一屁股坐下。
“小二,上酒!”
“来了。”
店小二回应得并不热情,两名熟客倒未在意。
印象里这个店小二是一年多前来的“来福酒楼”。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这两名走江湖的酒客又哪里会上心——
甚至连名字都不知晓。
只知道姓陈。
小二将温热的烧刀子倒入碗中,热气蒸腾化雾,朦胧中张开口:
“老三样?”
老三样是酱瓜,花生米和散牛肉,熟客每次来都会点的下酒菜。
两人点点头,待到小二一转身去拿下酒菜,左右看看近处无人,便立即是脑袋凑到一块轻声谈论起来:
“徐兄,此去长安城游历可有什么收获?”
“哎,你还别说,那长安城……”
不远处的柜台边,小二正用木勺将陶瓷罐中的小菜往盘子里盛,平静淡然的脸蛋显示出超乎这个年纪的成熟,他倒是不急不慢,大雪天的,酒楼里的酒客屈指可数。
刚进门的酒客似乎谈兴正浓。
猛然间,少年打菜的手一滞,眼中闪过震惊,耳朵早已竖起。
他在酒楼两年懂得诸多的人情世故,听闻过四通八路各种故事。
却不曾想听到一个记忆里的名字!
她。
少年向两名酒客那边瞄了一眼,动作立马加快,端着碟盘小菜迈步走去。
他们的对话,小二听得一清二楚:
“……我开始还纳闷,一个小姑娘就算是入了长安有人说是排行第一的黑龙书院,要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修行之人,又哪里值得整座长安城好谈论的?”
“后来才知道这叫宁书嫣的小姑娘,是礼部胡尚书领养的女儿。”
那被称呼徐兄的酒客讲的认真,未留心到身旁将小菜端上来的小二手颤抖了一下。
刀客抬头深深注视眼小二,觉得没有避嫌的必要,就摸摸鼻子奇怪道:
“官宦人家子弟成为修行之人,也并不在少数,这小姑娘有什么特别,要被那长安城大肆议论?”
徐兄顿了顿,手指重重点截到捉精彩之处的拍板:
“因为传闻纷纷,都说宁书嫣是两年前那桩刺杀案中刺客宁无情的女儿!”
徒然寂静瞬息。
大周天观五年的刺杀案可谓天下震动。
装着酱醋的小碟洒出汁水,勉强稳住放置在木桌上,小二将肩头抹布拿下,默不吭声,只是低头擦拭。
两名酒客当然注意到眼前一幕,奇怪陈小二怎么忽然慌了手脚,随即恍然意识到可能是被长安的江湖故事吓到,交谈正酣之时于是也未询问。
酒楼内的碳火盆正暖和旺盛燃烧着,发出滋滋扑哧的声响,染红驱走大雪天的寒意。
酒客们兴致更浓:
“那与陈庆联手,想刺杀大周左相的宁无情?”
“可不正是!”
“那,那,那刺客叛逆的女儿竟然没被大周秘卫,审讯关押?”
刀客不敢相信,徐兄缓缓接着道:
“传闻终究是传闻,牵扯其中,谁也说不清……更何况是尚书郎的养女。”
相对无言,两人又想起天观五年那案子,以及江湖上关于那一晚多少的流言风声。
刀客下意识地握住刀鞘,一脸沧桑面容地感慨:“修行之人确实是威风八面啊,我们这些走江湖习武的真是练一辈子也比不上,就算死了也是义士的名号!”
“唉,可惜没成……”
徐兄轻叹一声,他是燕国人,当然希望大周那位号称“数百年一遇”的名相去死。
桌上轻微声响传来,一低眉发现竟然是花生米有好几颗被撞出菜碟。
刀客皱眉脸色变戏法似的成为不高兴的黑脸:
“陈小二,你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擦个桌子把菜都弄乱了!”
那陈小二置若未闻,只是眼神迷茫仿佛陷入回忆,随即又心不在焉地说了声“抱歉”。
刀客正要动怒发火,徐兄一把拦住他,倒是笑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陈小二,你不会是好奇向往那故事中的宁书嫣吧?”
“说起来她年龄应该跟你差不多,但人家已是那前程似锦路途光明的修行之人,而你啊,不说想修行,就算想去长安过富贵生活,努力做人上人,但也得一步一个脚印,起码得先把面前的桌子擦干净才行。”
刀客听了哈哈大笑,连声称赞“有道理,徐兄说得好道理”……
陈小二默默擦好,收回抹布,身子笔挺地站在桌旁,眼神澄澈中隐藏着对面前着唱红白脸谱戏两人的嘲讽之色,抬头自信得不像个小二的姿态气势——
像那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晓的修行者。
酒客们很是惊讶,又觉得不舒服,小二不回去接着干活,这是有话要讲?
不知名氏的那位酒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