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六。
京都断断续续下了半月有余的雪,终于停下。
久违的暖阳,穿过薄薄的一层云彩,笼罩在冰冷寒凉的大地上。
如书中所描写的大夏与大凉的那一场惨烈的战争,如期而来。
清浅身披凤袍站在崇墉百雉的城墙上,目送着三十万禁军远去,朔风肆意,吹乱她瀑布般的长发,脚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回荡在空旷的空气里。
将士们渐渐远去,惠帝收回饱含沧桑的眼睛,扶着秦怀钰伸来的手,走下阶梯。
“终于除去眼中钉、心中刺的感觉如何?”
温柔似水的女声,被大风吹得支离破碎,却仍是拦住了行走之人的步伐。
“皇后在为怀瑾打抱不平?”
“世人皆道,太子秦怀瑾是陛下的心头肉,可清浅却看得清楚,梁王的一根手指恐怕都比太子的整条命贵重。”
在封地里整整待了十年的梁王,突然被召回,不过是惠帝寿命将近,寻他回来继承王位罢了,大凉与大夏虽然迟早会有一战,但战争突然毫无征兆的在这个节骨眼爆发,惠帝着实出了不少力,命秦怀瑾领兵出征,趁这个时机,将皇位传给秦怀钰,等到秦怀瑾归来之时,圣旨已下,木已成舟,水到渠成。
且这一战凶险万分,没人能确定,秦怀瑾是否能活着回来。
“清浅不过将将活了十六年,不比陛下在这世上的日子久,所看的东西,所经历的事,也不比陛下多,陛下所做的决定,也自有您的道理,可今天,清浅反倒觉得您活了这么久,都是白活了。”
“放肆!”秦怀钰铁青着一张脸,愤怒道:“休得口出狂言,苏家怎会教习出你这般没有教养的女子。”
清浅冷笑一声,步步逼近两人。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长幼有序,礼义廉耻,兼修四维,气必正,心必厚,事必公,毋伤骨肉,毋嫉贤能。这些都是苏家教我的,梁王可曾学过,陛下又可曾教过梁王?”
“我今日不过是想问问陛下,怀瑾做错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需要让陛下千百次的下狠手,令他这么多年来,孤苦一人,连一点点的温情都从未感受过,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错了。”惠帝眺望着远处千万铁蹄踏出的黄沙,目光里罕见的露出一丝不忍来,“错就错在他生在帝王家。”
“你也错了。”他转身望着清浅腰间挂着的玉佩道:“错在你不该爱上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
一身铠甲的将军在马背上频频回头,遥望远处早已模糊不清的高城深池。
“阁楼已经远去,殿下不必再看了。”中年男子驾马与秦怀瑾并肩,朝他扔了个锦囊“浅浅托我给你这个。”
秦怀瑾精准的接住,松开紧握的手,黄色的平安福袋锦囊静静的躺在手心。
他打开锦囊,里面有一个杯子和一张卷好的素笺。
展开素笺,灵活舒展的隶书简简单单的写了一首词。
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取出那个白瓷杯,杯口处,鲜红的口脂刺痛了他的眼。
苏盛看着秦怀瑾紧握茶盏的手道:“其实皇上给了殿下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您没有登上皇位,清浅与殿下是可以在一起的。”
这天下苍生是不会去关注一个毫无权利,归隐山林的普通人,不再是大夏太子的他与清浅一同消失,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将军认为......孤会放弃皇位吗?”
“不会。”苏盛复杂一笑,“皇上心里也知道,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皇位拱手让给梁王。”
十六年前,苏盛亲眼目睹重阳殿内,年仅三岁的秦怀瑾抱着鲜血流了一地的玉贵人,哭的撕心裂肺。
当时还活着的端和皇后,握着秦怀钰的手,冷眼望着地上狼狈的秦怀瑾道:
“这就是你住进重阳殿的代价。”
可苏盛明白,那时的秦怀瑾本不愿住进重阳殿,太子之位本就是惠帝与端和皇后强安在他身上的。
这天下,他不想要。
是他们硬塞到他的手里,为此,他甚至失去了他母妃的性命。
如今,他们又想收回他用失去亲人的代价换来的天下。
他自然不可能答应。
所以,一切早已注定。
惠帝不会给他活着回去争夺帝位的机会,他这一生也注定无法与清浅相守。
“将军,我并非不爱清浅,可这世上,我无法放下的执念太多了。”
春寒料峭,桃花初开。
转眼两月已过。
清浅此时正半躺在靠窗而放的贵妃榻上小憩。
窗外,暖阳照射着屋檐上的寒冰,逐渐消融的冰霜,化作水珠,顺着房顶,滴滴答答落在站的笔直的男子身上,银白的长衫被水花沾湿,他却恍若未觉,含着悲凉的眼睛,透过半开的窗,直直的望着那张他念了多时的脸。
在梳妆台前摆弄新摘的桃花的阿洛,一抬眼就看到两月未见的人。
“呀!”她诧异之下,反射性的惊呼出声。
房间寂静,惊呼声格外清晰,扰了清浅的美梦,她睁开惺忪睡眼,毫无血色的脸映入眼帘,整个人瞬间清醒,猛地从榻上坐起,她吃惊的望着窗外的人。
“长白,你怎么回来——”话未问完,清浅已犹如五雷轰顶。
秦怀瑾出征前夜,她哀求着长白暗中保护着他......可如今他只身而归......
长白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