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下子摊了牌,她就有所察觉了,觉得李祥廷比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当然明白这变化的由来。
尽管依然很听信于她,但在心里,李祥廷却将她当作女儿家来保护着。
这种感受,只有作为当事者的她最清楚。
而她,也乐得在这些方面成全他。
这个人,有着太阳一般源源不绝的热情与力量,总能聚拢起众多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个焦点。
世上确实有这样的人,无需刻意,也无需花言巧语,便能赢得他人的信任与依赖。
这正是若萤所欠缺的。
她很清楚这一点。以她的冷静,若置身沸腾之中,难免会有些格格不入。为了削弱世人的这种怪异感觉,她需要尽可能地淡化自己的存在,将自己隐藏起来。
就像是影子,就像是眼下,从容地跟在李祥廷这团光芒的身后。
但这种局面只是暂时的。
正应了那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青山不老为雪白,绿水无忧风皱面。
许是要打压这帮年轻人愈来愈高涨的气焰,以徐梦熊为首的那一桌子的老江湖,端起了架子,现场考校起小一辈的学问来。
对此,徐图贵和秦文明几个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邻座的若萤并未对此付诸过多的注意。
比起如何生财有道,她更喜欢听取李祥廷等人所讲述地各地的风物人情。
像李祥廷和陈艾清以及庞思聪这些人,因为各方面条件好,虽年纪轻轻,却几乎已近走遍了整个山东道,知交遍布四方。而且,每次出行,都不是走马观花。到得一地,饮食起居一概随俗,因此便积累了很多的体验与感悟。
这些知识,是从书本中难以学到的。
若萤早有计划:在秋天到来之前,她必须对山东道的各府州县乡的情况增加更多了解。
尽管她已经将山东地图烂熟于心,但那些鲜活的风俗却远非笔墨所能尽述的。
相关的常识与知识掌握得越丰富,行动时就会更多自信与从容。
未雨绸缪,方能临危不乱;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的神情明白无误地传达出了这一心声,也在无形中助长了座中几位少年的热忱与谈兴。
想来也是,人生在世,谁不希望内需要、被肯定、被关注?
只是说着说着,周围的气氛忽然就出现了异常。
等到若萤有所察觉的时候,一张信笺传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徐会长等人给出的一道题目,考的是孩子们的计算能力。
但是很不幸,徐图贵和秦文明几个俱给难住了。好不容易算出了结果,却无法达成统一,彼此各执己见、难辨对错。
于是,大家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若萤的身上。
毕竟,论学识,谁也赶不上四郎。
若萤略略看了看题目,而后抬起头来,迎上的是几道热切而忐忑的目光。
若萤微微挑了挑眉。
她看得出这几个人的心思。今天这场和非同一般,作为铁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家族事业的继承人,应当尽可能地避免让人感到失望。
经商行贾,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算盘得打得好、打得精。
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倘若这个功课做得差强人意,那就是有失本分。往大处说,会被认作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试想,如计算不过关,又怎可能看得懂帐簿?倘若有人于账簿上做手脚,又如何能做得到明察秋毫、止损纠偏?再往深处说,像这等睁眼瞎,岂不是要让别人连祖产都掏去一空?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徐图贵几个都懂得,故而,才会露出那样不安的表情来。
既然有求于她,当然便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除此之外,她也另有自己的打算。
“这是鬼谷算。”
此言一出,徐图贵几个齐齐点头。
“四郎给看看,到底谁的答案是对的?”
几个人悄悄问道。
若萤揉揉太阳,没有立即回答,却把信笺交给旁边的丫头,叮嘱她:“难得有这样的考试机会,请我们家六姑娘看一看。悄悄的,别让太太们瞧见了。万一解不开,怪丢人的。”
丫头笑着答应着,接过题单去了女眷那边。
而这厢,李祥廷几个深感惊奇,不相信一个女孩子竟然会比四郎还要聪明。
几个大男人尚且解得辛苦的题目,难不成四郎的妹子竟然会毫不费劲?
方才的那个丫头倒是很快就回来了,也不说话,只把题单还给若萤。
几个年轻人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不约而同地凑近了来看。
若萤微笑颔首。
就这么大点工夫,若萌已然解开了算术题,并且,以略显柔软的小楷工工整整地列出了详细的演算步骤。
一个做事周到、心思细密、而且兰心蕙质的女孩子的形象跃然纸上。
吸气声此起彼伏。
一时间,众人心里同时生出同一种感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愧是四郎的姊妹!
徐梦熊那边一直觑着这边的动静,见状便让仆从收了提单过去。
不出意外的,那一桌老江湖在面面相觑后,也不约而同地显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来。
“这真是个小姑娘家算的?”
怀疑的意味相当浓郁,甚至盖过了嫉妒。
若萤起身拱手,含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