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牧者高高在上,眼里只看到了飞虹彩鸾,哪里看得到淖泥中苦苦挣扎的蝼蚁?
出仕为官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福泽苍生、被及后世吗?
莱哲说过,在他们那里流行着一句圣贤名言,叫做“施比受有福”。
天竺国也有类似的古谚:赠人玫瑰之手,经久犹有余香。
能够站在高处且又能获取福气,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为什么呢?
……
这是陈艾清生来第一次,听人把升官发财说得如此体面堂皇。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雄心万丈,把那么严肃的一件事,竟然说得跟反手覆手一般简单。
听着似乎字字自私、句句唯我,细想来却是隐含慷慨大义。
正如四郎时常挂在嘴边的,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怎可能关心民生?有所图必有所为,言必行、行必果,反而只有这种人,才能影响、改变这个世界。
想四郎小小年纪,就已经具备了这样面向天下的觉悟,然则他们几个是不是应该奋起直追了呢?
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然后,从即刻起,为着这一目标或勇往直前、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再不努力,真的就老了……
前面就是李府了。
一路说说笑笑,不觉时日飞快。静言和陈艾清心下俱感到有些不舍。
“就这样吧,明日四郎还要去看望个亲戚,完了,后天咱们又能再见了。”李祥廷对那场即将到来的庆功宴无限期待。
静言和陈艾清相视而笑。
他们又何尝不是心怀雀跃?
“哎,那不是四郎么?”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高亢的招呼声。
姜汁自作多情地朝着若萤直招手。
这架势,摆明了就是个拦路的。
若萤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嗡嗡作响。
“四郎,我们爷说了,有话要跟你说。”姜汁叫嚷得理直气壮。
随着这一声,四抬凉轿的背面闪现出梁从风的身影。
夜风习习,掠起他的袍衫大袖,飘摇如云如雾,倍添几分妩媚。
长发如瀑,只束着一条珍珠编织的抹额,在灯光的映照下,光华灼灼,令人目眩神迷。
当所有人都惊其为天人的时候,若萤不住暗中腹诽。
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偏偏喜欢做这样的暧昧装扮?是存心要人误会是个女人么?还是说,懊恼自己投错了胎?
他用扇子半遮了脸孔,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但是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这意思就很明确了。
他想跟她说什么呢?
若萤实在不想过去,但转而一想,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走过来,未免就会显出她的无礼来。
若是给他抓住了把柄,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呢。
“甭理他!”
李祥廷也许是这天底下唯一不怕小侯爷的。
若萤笑了笑,毅然迈出脚步。
当着满大街人的面,她倒也不怕他做出什么很出格的事情。
梁从风的态度也算正常,只是不说话,眼睛自扇子上方瞄着她。
“不知侯爷有什么要吩咐的?”其实她想说的是,前天两人还见过面,到底有什么要紧的,非要这么快再见面?
“几时回乡?”他问。
“吃过庆功宴,就起程。”
这个,好像早就告诉他了吧?这人莫不是吃酒吃多了?
“你这两天过得开心么?”
若萤暗中拉响了警铃:什么意思?这是希望她过得开心呢,还是希望她过得不开心?她要是说开心,他也会跟着高兴么?还是说,她的开心会反衬出他的不快?
他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
若萤略一沉吟,道:“事情有点多,还在梳理头绪……”
“你想让爷送你点什么?”
若萤愣了一下,忙笑道:“侯爷不是已经送了在下眼镜么?”
可他就跟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自顾喃喃道:“有心把爷送给你,你又不屑……”
这话苗头很不对。
“侯爷经常这么半夜三更冶游么?”她倒是真心希望他喝醉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怎么办?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这种话配上他的那副姿容,换成一般人,怕不早酥软了身子?
好在若萤不吃他这一套,也自有应对他的法子。
“侯爷还需珍重身体。子时心肾相交,若休息不好,则血不归肝,便会阴虚阳亢。若经常熬夜至丑时,则易动肝火。劳心大过者,譬如郑叔鲁年二十余,攻举业,夜读书,每四鼓犹未已,但阴着物,便梦交接脱精,悬空则无梦。饮食日减,倦怠少气。前人早有训诫:夜坐浮阳易升。少年人虽未完姻,然偶起□□之念,人皆有诸。致阴中龙雷夹木中相火,震动而沸,失血咳嗽,乃脏阴不宁。……”
“四郎的关心,爷收下了。”回答干脆得令她吃惊,“作为谢礼,爷是不是该送点什么呢?”
“不用了……”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说笑,若萤不禁有点紧张。
她不怕他玩笑,就怕他认真。认真起来要人命。
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步步走近、一步步将她逼向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