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嫚是最乖的,生来没病没灾不哭不闹体贴父母。这么一个好孩子,为什么就不许好好地活下来?老天爷,你是眼瞎了吗?分不清是非对错,你枉为神明……”
说到心痛处,他伏地呜咽,悲不能禁。
身后,若萤的拳头一紧再紧。心底有冰山火海冲撞,轰鸣震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舅要祭奠她?为什么口口声声否认她的存在?
如果她不是钟若萤,那么,她是谁?
凭什么说她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这算是本年度最无聊的笑话吗?
“大舅在做什么呢?”
匍匐在地的人似乎是吃了一惊,但是起身时,已然已经镇定自若了。
只是面色冷凝,眉目之间隐含讥诮。
“我只是跟我外甥说说话,怎么,你也有话要说?”
本该是十分凌厉的话语,却因为咳嗽声而变得孱弱无力。
“舅舅的病,好像又严重了些。”
若萤木然道。
大舅紧紧盯着她,半天,冷笑了一声。
这是多么高明的反击啊!病重了,开始胡言乱语、许实难辨了呢。
这是孩子该说的、能说的话吗?
谁家的孩子这么多心眼儿?
大舅上上下下扫视着她,因病深杳的眼窝,像是一口井,又像是传说中冥间的一个出口。
冷且黑。
他的声音,轻飘飘如飞羽:“说来你可能不信,先前我就猜想过,如果给你看到了这一幕,或怎么想、怎么做呢?我的外甥,她会怎么想、怎么说?果然,你比她会说话得多。”
舅舅病得越发严重了。
也许,离末日不远了。
也许,早就该离开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温度,没有起伏,却字字冷漠刻毒。
谁家的孩子这么老辣深沉?
“告诉我,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舅舅这话,还真是不好回答呢。”若萤沉吟道,“也许,该去问问我爹娘?或者是街坊四邻?也许,每个人眼里都有一个我。我到底是谁,这问题,有点深奥呢。”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你不是萤儿。”大舅毅然决然,“我的外甥还是个孩子,提不起笔、认不得字,讲不出经天纬地的大道理,也做不到八面玲珑游刃有余。我的外甥,生性胆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又哪来的胆量驯服烈马、沃血长街?我的外甥,心智浑沌、不解音律,不会无师自通到能将一首从未曾听过的曲子拉得那么完整完美。”
说到这里,大舅眯起眼,压低了声音:“我没告诉你吧?那首《汉宫秋月》其实我从来就没动过,萤儿她也从来不曾停过。可是,为什么你却能拉出来?一个从来不曾摸过二胡的孩子,怎么能够轻车熟路地演奏出一首高难的曲子?是谁、在何时,教的她?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摔了一跤、睡了一觉,这人就完全地变了?以前的那个孩子呢?我的二嫚呢?她怎么了?她在哪儿?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打算在这儿、占着这个身子多久?”
若萤后退了半步,抬手揉搓着僵冷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