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郁眼中终于亮起一抹神采。
“臣妾想去给阿娘敬一炷香。”她低低地说道:“阿爹坟前应当也许久无人打理了。”
她已经很久不对他提要求了。
姬杼心情瞬时好了许多,向她邀功:“阿郁无需忧心,朕早已派了人看着,隔一段时日便去清扫一次。先前忙狠了,来不及告诉你。”
“陛下有心了,臣妾感激不尽。”她虽是说着这样的话,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
姬杼多少被泼了点冷水。
“待朕收拾了苍氏大宗,便为你生身父母重修墓穴,补偿他们生前未能享有的风光。”他并没有因此灰心,提前告知了她另一桩本打算私下做好了再给她惊喜的安排。
她这样重视父母,总该不吝于给他一丝欢颜罢?
“阿爹阿娘喜清净,陛下不必兴师动众了。”她却对他的提议并不感兴趣,推拒了:“陛下能为臣妾收拾主爷与大夫人,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当朝皇后的生身父母,隆重些也是应当的。”百善孝为先,她定不会真的喜欢父母下葬得那样随意寒酸,姬杼并不在意她的拒绝,仍旧打算要做。“并不会侵扰到他们,阿郁大可放心。”
苍郁便不再与他争辩,——他是好意,对阿爹阿娘来说也并不是坏事,毕竟皇帝命人修缮的墓穴,定不会有人敢轻易去动——只无声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是难忍的沉默。
他们之间保持沉默的时间越长,姬杼便越不能忍住要与她多待片刻,仿佛这样就能消除两人之间的隔阂。
没过多久刘太医便到了,姬杼并不回避,亲眼看他把脉。
刘太医手按在苍郁脉上,一边问她一些问题,譬如最近休息得怎样,胃口可好等等。
他眉头一直微微皱着,姬杼面色也不由变得凝重。刘太医行事一贯慢悠悠的,姬杼习惯了二十多年,突然开始嫌他慢了。
“娘娘只怕最近忧思过甚。”刘太医终于诊完脉,开口道:“忧思过甚则生肝气,肝气郁结以致脾虚。娘娘近日丰润异常,兼而精力消减,正是因此缘故。幸好今日叫了老夫来看,再晚些只怕就麻烦咯。娘娘若有什么心事,应当早些排解,不要郁在心里。”
“太医说错了,孤并没有什么心事。”刘太医才说完,苍郁便矢口否认。
刘太医瞟了姬杼一眼:“娘娘若无心事,那自然是最好。老夫给娘娘开几服药调理调理,但心病尚需心药医,光用药是治不好娘娘的。”
“孤没有心病!”苍郁重复道,语气不怎么和善,脸色也略冷。
“阿郁说没有便是没有,刘太医且将方子交给赵常侍,叫他快些送去医署。”姬杼适时插话,避免他们二人再说下去要吵起来。
刘太医用心时,有什么便会说什么,从不管对方如何;而苍郁鲜少说话这么冲。只要稍稍一比较,便知道哪边在说真话,哪边在说假话。
何况亲见了她这段时日的异常之处,姬杼也相信她心里确实有事。
送走了刘太医,苍郁便推说起早了犯困,要回床上再歇会儿。
姬杼心知她是在赶自己走——被刘太医说中了,她羞恼了。她虽时常作出厚颜的模样,但其实她脸皮薄得很,尤其是不欲人知的心事被人发现之时。
便是再想陪着她,也知此时并不合适。何况他在这里干着急也无用,她不想说的话,不会毫无缘由地突然告诉他。
嘱咐香识好好照料她,姬杼才放心不下地离开。
一整天,姬杼都有些心神不宁。
结束了白天的政事,看着几案上那一堆又该批阅到很晚的奏折,姬杼难得生出了些偷懒的心思,决定在批阅这些奏折前先去一趟长信宫。
然而元故突然求见,令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元故夜里前来的原因是向他汇报泗州田税和户调异常之事。
近几年旱灾,损失重大的地方常有泗州,而泗州不仅从未向朝廷请求过赈灾银子,更未提过减免税款。前往泗州考察的御史声称泗州知州宦林治理有方,但姬杼看那宦林觐见时一脸谄媚之色,又时刻笑容满面,不见丝毫忧色,心里便存了疑,当即叫元故去查泗州近年税款情况。
这一查便查出了异状——泗州近些年来税款竟丝毫不受旱灾影响,与前些年持平便罢了,居然还能一直呈上升之势。
周朝诸州之中,泗州只是其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地方,换作其他人并不会放在心上,大约也只会以为知州宦林当真有些本事;但姬杼着眼之处,从来不会平稳,是以元故极其上心,着人连夜赶工,只隔了一日夜的时间便理好了泗州税款异常之处。
“破绽百出成这样,怎地没有早些发现,等朕问了才查?”姬杼一听他汇报完便怒不可遏。
这件事确实是户部的疏忽——以元故的官位,事情都分给信任的下属去做了,他只需对他们递交的有疑问的地方再做处理。原先他还费力抽检,因着一直没有发生什么事,时间久了,他也稍有懈怠。
没想到正好就出事了。
“一切俱是因臣下疏忽所致,请陛下责罚。”元故丝毫不为自己辩解,亦没有将责任推给下属。
姬杼赏识的人都能很快摸清楚这位陛下的喜好——犯了错老实承认,即使稍有误解也不要争辩,因为他不会听。若是将责任推给下属,他也会质疑上头的人为何未能对下属做的事稍有查验。
好在他不会无故发火或喝斥人,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