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随月西沉渐深。
宗北望一个人走在静寂的街头,想起边关战事,国家如危墙,他和关柔水的感情,心里一片愁绪拥堵。
幽暗的月光之下,街的远处,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个人,头发散乱,衣着脏破,手中提着一个酒坛,边跑边喝,后面还追着几个人在大声地吆喝着:“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小偷……”
渐渐地离得有些近了,宗北望一眼就看出正是白日里那要酒喝的“活死人”。
“活死人”并非一般贼一样拼命地逃,他只是潜意识里有一种跑的念头,但是太顾着喝酒,步伐踉跄,因而跑得极慢,很快就被后边三四个拖着木棍扁担的中年汉子给抓住了。
被抓住的“活死人”全然不顾抓自己的人,不去想被抓住的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他只是猛灌着坛中的酒,生怕坛中的酒会被人抢回去似的。
其中一个年纪约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恶狠狠地骂着:“又是你这个社会上的垃圾,打死你算了。”
说罢便用力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挥起手中的扁担便往他身上打去。
但却并未打得下去,打下的扁担被人抓住了,中年汉子的眼前突地多了一个人,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宗北望,他看了眼倒在地上,还探着个头向酒坛中望的“活死人”,对中年汉子说:“他都这样了,你还打他,不就是一坛酒吗?”
中年汉子满脸怒气:“他这样不要脸的人,打死了活该,你是什么人?管什么闲事?让开,不然等下连你一起送官!”
宗北望没说什么,从身上四处搜了搜,然后把两点碎银递过:“要不我帮他把酒钱付了,你们就放过他吧,人都有可怜的时候,有谁想成为一个坏人呢?”
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犹不解恨地瞪了活死人一眼,犹自不解恨:“就他这样的人,早晚被人打死。”
中年汉子与同伙走了,“活死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理睬宗北望,只是旁若无人,若无其事地一手抱着酒坛,一手伸进里面,胡乱地搅着掏着,不死心地要找出一点酒来,走得颠三倒四的。
宗北望突然冷声吼道:“你给我站住!”
“活死人”居然站住了,没回头,在等着下文。
宗北望缓和了些语气:“我知道,你一定有着某种刻骨铭心的痛苦的遭遇,而这种痛苦也无法为外人所体会,可是你这样麻木,这样消沉又算什么呢?人生之痛难道还能比国破家亡更痛?如果你是真男儿,大丈夫,就应该振作起来,面对自己,面对你所想要去走的路,失去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回。我也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你自己,不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你所需要与需要你的人,想想他们,你真甘愿这样消沉的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活死人”居然缓缓地回过头,看着他问:“你是谁?”
宗北望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谁?”
活死人愣了一下,突然间“嘿嘿”傻笑了两声:“我是谁?嘿嘿,我是谁?我是废人,活死人……”
心痛的笑划破夜空,没有人见到他双目中被乱发掩住的晶莹之泪。
宗北望看着他踉踉跄跄地离去,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如今世道,心痛共多少?抱负不展,壮志难酬,山河破碎,家亡国危……
————
无人的街,幽暗的夜,痛苦的人,仿佛已无处归去。
宗北望迷迷糊糊地回到了“镇国府”,走到门前时,他抬眼看了看这幢庞大的建筑,死一样地沉寂。
“镇国府”曾风云一时,显赫一时。
关铃随岳飞父子南征北战,立下多少战功,隐退之后,依然让人敬畏,其子关猛秋为孝宗平三江四山之乱,更是加功进爵,然而却不幸战亡,如今的关家只有孙辈“铁将”关守龙一人撑着,黑夜之中的“镇国府”和国家一样,像是一堵危墙,在风雨中飘摇着。
关家本非炫功之辈,亦不会顾及门面气势,其他豪门宅弟都明如白昼,有士兵来回巡逻,“镇国府”却和普通人家一样安静。
宗北望往宅子的阶梯上走去,才走得几步,他突然不走了。因为他看到了血,血是黑色的,透着点红,连成一条线,从门里流出来。
他的心突地一颤,预感到了一种什么……一种不测与肃杀之气。
门是虚掩着的,这是更有力的证实。
他轻轻地缓缓地推开了门,“吱呀”声在沉寂的夜里格外刺耳,幽暗的月光跟着一下窜进了屋里,里面的一切也大致可见了。
首先是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多具尸体,有守卫的,有侍女的,也有一些蒙了面的黑衣人,还有两张极熟悉的面孔,那是爷爷关铃和关柔水的母亲,两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异常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
他心中悲愤的怒火才起,几道尖利劲风已直奔脑门而来。
移身,拨剑,瞬间便已完成。
好几个蒙面人落地,团团地围住了他。
蒙面人的身材都极为高大,手里的兵器都是狼牙棒。不用说,他的心里已然明白,蒙古人!
他的双眼缓缓地扫过那些血泊之中的尸体,突然他发现只有关铃一人的伤是利剑造成,一剑破头而亡。可眼前所出现的蒙面人都用的是狼牙棒,可见真正的高手还在暗处没有现身。
他突然想起了关柔水,怎么会不见她?
蒙面人更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