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华心中隐隐不安,她曾见钱昭随身一样饰物,蝶戏花镶蓝宝金簪,精巧华贵非常,在王府料来也不会是寻常妾侍,这等美人哪会甘于平淡。
中午没吃东西,钱昭饿得两眼发花,捂着肚子无力地靠着车壁。天黑之前,一路上再无补给之处,让她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哪怕再肮脏的食物也可入口。她饿了一天便觉得难熬,不知饥馑之年,农人怎活下来。
除了吃饭,更尴尬之处却是行那方便之事。初时她一遇内急还想寻茅厕,在京畿集镇虽有些脏臭,好歹还能忍受。出了居庸关,所谓“茅厕”便连遮顶的茅草也见不到了,好些的也就是用稀疏木条编成围栏,黑黄之物横流,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钱昭只在外面看了一眼便落荒而逃,上了车还干呕不止。
后来实在憋得急了,只能跟秦殊华求救。秦殊华愣了愣,看她涨红了一张脸,也没有流露丝毫嘲笑的意思,就带着她去野外僻静处解决。
钱昭这么磕磕绊绊地适应着,即使关沟崎岖颠簸也不如吃喝拉撒等事让她烦恼。
如此几日到了宣化府,秦殊华忽然说要带她去添置冬衣。钱昭百思不得其解,问道:“都三月了,入夏也未远,买棉袄做什么?”
秦殊华答道:“我们有些事要出口外,那边还下雪呢,你这身衣裳捱不过去。”
钱昭听说要出长城之外,兴奋不已,欣然跟随秦殊华去采购,自掏腰包买了羊羔皮袄子、皮帽、皮靴、手套等御寒衣物。
宣府原是明季九边重镇之一,百年前有蒙古人,近几十年是满人常扣边而入劫掠,故而明时城防森严。如今北京城头旗帜已变,宣府镇的后顾之忧便没有了,清廷因兵力有限,在此地驻守的八旗军人数并不多。
因暂无战事阴影,宣府街头比过去热闹了许多,因是出口外的必经之地,也成了客商云集的所在。
秦殊华带着钱昭跑了几家成衣店试装,却引了不少人侧目围观。她深觉不妥,于是匆匆塞了她几件能用得上的,便领着人付账回程。
在张家口接下了几车货,同行人中便多了几个伙计,秦殊华领着突然变成商队的一行人向北进发。
钱昭与刘大牛并肩坐在车前,打听道:“原来你们还跑买卖啊?”
刘大牛瞧了她一眼,回道:“不然俺们吃什么?”
“我以为大侠都是餐风饮露。”钱昭笑着说,又问,“是押镖还是自己贩货?这回是去哪儿呀?”
刘大牛道:“这俺可不知,你问掌门去。外头风大,你去车里坐吧。”
“不,外边风景好。”钱昭紧了紧被寒风吹得鼓起的大氅,看身后倒退的莽莽山峦,枯黄的草木上积着残雪,一派深冬景象。想现在已阳春三月,京师的槐花开了,江南应是桃红柳绿。
沿着山路一直攀升了几十里,钱昭终于见到了前边陡峭的坡顶之上,绵延无尽的长城。此时山口风愈来愈大,打在脸上犹如刀刮,钱昭压住皮帽,问道:“翻过这山便是出关了么?”
刘大牛吼着回道:“嘿,这可不是山,是坝子。知道是哪不?”
钱昭也只能喊着说话:“不知道。”
“野狐岭,古时候打过大仗,到处都能见到人骨头。”刘大牛一边驱车一边道,“这里的风妖着呢,当地人叫‘你吹跑了。”
钱昭听了这话反而半站起四处张望,刘大牛扯了她坐下,她才道:“我知道野狐岭,是蒙古与金国交战的古战场,此役金国大败。”
“小丫头知道得真不少!”刘大牛道,“好好坐着。口外蒙古人凶着呢,再多话小心割了舌头去。”
钱昭哪里怕,哈哈大笑说:“你哄谁呢,我会说蒙语。”其实也并不会多少,想来勉强够用了。
当穿过长城到达山顶时,钱昭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叫做“坝子”。原来所谓的山顶竟是一处无边无际的高台,极目所见之处是辽阔平坦的大地,覆着冰雪的茫茫荒草往北向远方延伸。地面陡然抬升,天空却仍在那里,云朵就像随手可摘。
顶着刺骨冰寒的大风在一处高地回头往南眺望,起伏的燕山余脉仿佛成了褶皱,水纹般抚拍在坝底。
原来塞外是这个样子!
车队在关口纳了税银,又缴了孝敬,便即启程。
刘大牛望着嗦嗦发抖的钱昭,问道:“真不进车里?别冻坏了。”
钱昭一边打颤一边摇头,连眨眼都怕错过奇景。
刘大牛见她这样子,笑道:“一路都是这样,有啥好看的!”
远处有好多碎石垒起或黄土夯筑的高台和道路,有些像坟头包似的,都沿着坝头悬崖处延展,钱昭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刘大牛嘿嘿笑道:“不知道了吧,这是古时候的长城。柳先生说,有可能是秦朝汉朝的。”
钱昭脑袋冻得发木,根本没去琢磨谁是“柳先生”,只是呆望着一群雪白的羊羔,像翻越田埂一般踏过千年多前的古城墙,咩咩叫着从车前穿过。
晚间商队在一处避风的草场扎营。秦殊烨从牧民那里买来一只羊,架起烤得金黄,滋滋地往外冒油,香气馋得所有人都流哈喇子。
秦殊烨单独给钱昭切了一盘,她初时不明白有什么区别,尝过以后方知,原来只这一块加了香料。羊肉带着微微的膻气,钱昭抓着骨头啃得十分干净,见一旁刘大牛三人吃完还吮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