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好奇。你是匈奴人对吧?你小时候住在哪里的?我小时候也在凉州住过,那里很多的匈奴人。可是凉州也有树木啊?”

“......小时候我在漠北。那里都是草原,没有大树。”刘曜顿了一顿,回答道。

小姑娘点头。

原来是这样。

于是她说道:“怪不得。你原来是漠北的匈奴。我家的老吴也是漠北的匈奴人,就是那天给我赶车的。不过他长了一圈的络腮胡子,你却没有。”她带着晕乎乎的眼神又仔细看了看他脸。

后者听了的话,禁不住爆发了一阵大笑,震得背后靠着的杏树花瓣都飘落了下来。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只有十七岁。再过上几年,也许能如你所愿。”他摸着下巴笑道。

原来他还只是十七岁,比她也只大了三岁而已嘛。

“你是漠北人,那你为什么来了中原?你。。的家人呢?”她有点奇怪地问到。

刘曜嘴角的笑意拢了起来。顿了一顿他道:

“。。都死了。”他淡淡地道。

她有点心惊,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居然都死了。

——是家人比较少呢,还是——都死了?

怜悯之情油然而生。这少年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些什么事呢?

“我母亲是江东的汉人。我的父亲是漠北的匈奴人。我父亲和族人都过世之后。我母亲带着我回江东。路上她也过世了。我找到了我的舅父,就留在了中原。”

或许是月华的缘故,或许身边的小姑娘有着让人放松了戒心的本事。他忽然吐露。

原来他的族人都没了。

怎么没的?

她不敢再追问。恐怕这是他伤心的往事。

而江东和漠北远隔天涯。

这其中,是有很多的故事,也会有很多的曲折艰辛吧。

想不到这些事情,他就这样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平平常常的说了出来。

是啊。洛阳城现在多少流落街头的异族人。匈奴、鲜卑,羌羯。都是朝不保夕的活着,遭人践踏辱骂。相比于汉族的贱民,异族人更命如草芥。

面对生死,他们只能习以为常,和漠然了吧。不然,又能怎样呢?

“对不起。触到你的伤心事了。。不过我和你一样。。。我的母亲也早已故去了。”她想安慰他,却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听了她这样冒出来的一句话,他禁不住侧过了头。

那些陈年往事,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悲伤了。

他也从来没和人再提起过这些往事。

就算和身为盐帮之主的舅舅,自己现在唯一的亲人之间,从九岁那年投奔了他,加入了盐帮以后,他就没再提过。

他把过去的一切埋在了心底。

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在这小姑娘面前谈起这些,是因为她的善良和单纯,让他忽然不想设防。

可如今他发现这小姑娘心里,还真没有一点点的对一个异族人敌视,或是出于等级尊卑的歧视。

也没有嘲弄漠视,只有对人的悲悯怜惜。

——她在将心比心,将己及人地安慰着他。

他一直以为,眼前的这小姑娘只是个天真无邪的世家少女。虽说她和他见过的别的世家女有些不同,善良带着点莽撞,还挺可爱的;可他以为那是因为她还没经历过什么人间险恶,所以没有心机,甚至单纯无知。

即使是在街头替那些异族的小孩子出头,他赞赏的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勇敢,而不是别的。

他禁不住第一次认真看了看小姑娘。

小姑娘穿了件鹅黄色的襦裳,春风乍凉,显得纤小和单薄。月华之下,她眼睛里有盈盈的光亮,面上带着点忧伤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刚才的话。

他心里一动,也安慰她道:“其实那没什么难过的。死去的人便不会痛苦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鼓动她:“你上过树没有?可要上去看看?”

她果然转了过来,眼神一亮,看了看那数丈高的大树,又有点犹豫。

他扶住了她的腰。

“闭上眼睛!”他低声道。

小姑娘闭上眼睛,赶紧到他手上一用力,风呼啸在耳边,身体腾空而起。

鼻尖树木花朵的芳香陡然一浓,近在咫尺,她睁开眼。

透过树间的花朵,她看见了稽绍家和邻舍家的房屋变得低矮,街路的人声变得辽远。

可天空好像一下子就更广阔,更近了一般。

其实房屋还是那些房屋,树木花草还是那些花草,星辰和月华还是那样的星辰月华。

可她感受到不一样的感觉。

那感受,好像。。。。红尘与繁华,尽在眼底;却她可以在这红尘之上,淡淡地俯视着这人间。

。。那些刚才还觉得烦恼和忧伤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变得淡了。

这心被抚平的感觉还真是从未有过。难怪刘曜喜欢呆在树上呢。

天上的圆月红彤彤的,天际只余数颗星子,发出弱弱的微光。

束薪东隅,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默念着诗经里美好的诗句。

虽说身边的这个少年人并非什么良人,可她现在还是感到了那诗句里美好的意境。

异相

等他们下了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会儿了。

“今天是我二哥的及冠礼。你要不要去前面喝杯酒?”她邀请着。

后者摇了摇头。

“你二哥不认得我。我去了反而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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