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向前行进时,公羊已的烧已经完全退了。她也就不再觉得这车厢闷热——只觉得坐在这里实在无聊了。要是她能说话,也许还能和白十二隔着帘子聊聊天,以解旅途的烦闷,但现在她总不能在白十二管着马车方向的时候在她背上写字。
那也太不要命了。
公羊已是个扫一眼就能获悉天意的天卜,哪怕她大字不识一个,也能给人相面卜卦。不过,她毕竟生在公羊家,不光是有天卜的神通,也有人算的扎实,真让她不用那双天眼,认认真真地算卜,她也依旧是天下卦师之中数一数二的本事。
卦师眼中,天地一切皆成数,凡数能入式,而式又能打发时间。公羊已撩开车厢一侧的窗帘看看外面,只看到流向凌昌城的河、河边的草地,以及稀稀拉拉的一些树林子,连个可算的玩意儿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准备算算这几天的天气来打发时间了。
可能是老天爷隔三差五地总要和她这个天卜作对,这几天的天气就和现在窗外的风景差不多乏味,一天天的都是晴空万里又万里无云,没有风也没有雨,再算也是干巴巴的,让人觉得无聊得很。
公羊已停止掐算,脑子又转回到了刚才的地方:要是她能说话,就朝外头、朝白十二喊一嗓子“以后几天都不下雨!”,然后再和白十二抱怨“这一路上真是无聊得很,连天气也无聊……”。
可是她不会。只好恹恹地靠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给自己出题玩儿。
这么一出题,公羊已总算又有了新事情可想,她想着,假如坐在这里的是小未,她肯定不至于因为手头没有纸笔而如此无聊,她在心算上能玩出来的花样可比自己要多多了。公羊已以前常常开玩笑,如果自己是天卜,那么公羊未便是“天算”,这个算不是算卜的算,而是算学的算,若说公羊已自认为算学造诣勉强能和父亲旗鼓相当,那么公羊未即使自谦地说,也要强过公羊辰许多了。
公羊辰是个疼孩子的人,自然乐于看到女儿青出于蓝,不过看到公羊已和公羊未,总又会担心她们二人怀璧其罪。公羊已想着,她现在不得已离家,逃也似的要到离京城足够远的地方,不就是应了父亲当初所担忧的“怀璧其罪”?而且不单单是自己,还要连累家人。
方才白十二说自己能认庸碌的命却不能认皇帝的命,公羊已觉得有几分荒谬,现在想来,她倒是十分理解白十二。
白十二不想当皇帝,大概就如同她不想当天卜吧。
凌昌城不算大,不过因为靠近京城,城内十分繁华热闹,旅客行商众多,每日行经此地的人络绎不绝,因此当守城的卫兵看到白十二身上的黑衣,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她“赶紧换下来!”,就放她通过了。
白十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过头悄声对公羊已说:“我还以为得塞点钱才能过关呢。”
每家客栈门口都站着招揽客人的人,白十二随便挑了其中一家,把马车停到后院去,然后和公羊已跟着店小二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小二手脚利索地擦了擦那张看上去完全没必要擦的桌子,然后敞开窗户,招呼两人:“二位客官歇着,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叫我一声。”
店小二下楼之后,白十二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神色有些恍惚。公羊已这才意识到,从昨天晚上起,白十二就没有睡觉也没有吃东西了,她在马车的车厢里好好地睡了一觉,但一直在驭座上赶车的白十二肯定没法休息。
所以白十二才是现在这副面有倦色却又在强撑的样子。公羊已拍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床,示意她可以先睡一觉。
“还是算了。”白十二又打了个哈欠,“还是把事情办完再回来睡比较痛快。”
她原先好像打算独自出去,但刚走到门口就折了回来,把手中的碎银子倒在桌上,从其中分了一部分给公羊已:“我先去置办点路上要用到的东西,你身上没钱不方便,这些就先放你身上。”
白十二并没有要邀请公羊已结伴的意思,公羊已也就不跟上去,她靠在窗边,看着白十二出了客栈的们,融入进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如果不是仔细辨认,还真不太能看出来她有一条腿是瘸的。
公羊已一直在客栈二楼的窗边凝视着白十二,直到她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她才慢慢站起来,掂了掂手里的散碎银子,也跑下楼去了。
相较于白十二出宫的次数,公羊已出门游玩的次数要稍微多一些,不过,那也大多是小时候的事情,遥远得都好像是上辈子。凌昌城的市集再热闹也比不上京城的,但许久没有出门,也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的公羊已还是觉得新鲜有趣,一会儿凑到套圈的摊子前看热闹,一会儿在店主热情的叫卖声中端详竹竿上挂着的有趣小玩意儿。
公羊家的现任家主公羊辰在朝为官,却始终不忘自己是个卦师,许多事情都要合卦师的规矩。所以公羊府上的佣人比别的大户人家少很多,许多陈设也尽量稳重简朴而不铺张,但这并不代表公羊家缺钱——恰恰相反,正因为如此,公羊辰才能攒下厚厚的家底,而且丝毫不吝啬在他的这么多孩子身上花钱。
公羊已从小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从来不用考虑钱的事情,当然也就对钱缺乏概念,但她脑子总是清醒的至少能弄明白穷家富路的道理,出门在外身上没钱,那就是寸步难行。所以逛了一大圈之后,她只用碎银子里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