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两岸总算又见到了太阳,水灾退去了,瘟疫却不退,接着是一连四十天滴雨不落,老天好像发誓要和苍生过不去,人们心头最后一点希望的火焰也熄灭了。
只有逃荒。淮河儿女最不陌生的两个字就是逃荒。当劫后余生的人们扶老携幼背井离乡踏上漫漫途程时,穿越到元末凤阳的顽兵该走什么路?又该往哪里去?
龟裂的大地真正是赤地千里,大水退后种下去的庄稼干枯了,划根火能点着。沿着钟离村乡间土道,一群群扶老携幼的难民们艰难地移动着。旱风卷起冲天的烟尘。
顽兵和徐达、汤和、吴良、吴祯、陆仲亨、费聚等人坐在村口井台上,个个满脸菜色。
汤和想打一斗水,辘轳响了半天,水斗淘上来的只是半斗泥浆。汤和赌气地把水斗摔到了井台上,说:“连这几十丈深的井都旱得见底了,今年两淮一带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
吴良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问他们听说了没有。他说淮北一带饥民造反了,叫什么白莲教、红巾军。
徐达四下看看,说道:“别乱说话。”
汤和指着用铁链子拴在井台上的一把上了锈的菜刀说:“想反也没兵器。”
是啊!哪朝哪代也没有元朝官府防民变防得这么彻底!一个村子使一把切菜刀,铁匠都失业了。
徐达望着顽兵说:“重八哥,从小你就是我们的孩子头、主心骨,主意也多,你说吧,不能等死啊。”
吴桢说:“对,我们都跟着你,你说一声反,我们就挂先锋印。”
顽兵垂下头沉默片刻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看,各奔前程吧。”
众人都是一脸的失望。
汤和问:“那你在家守着等死?”
顽兵下意识地摸摸脑袋说:“我剃度出家,去当和尚。”
汤和最先笑起来:“你当和尚?你不得把皇觉寺搅翻了天啊!”
顽兵当然把入空门当作是找碗饭吃的活路,他认为天下人都死绝了,总饿不死和尚的,先去讨碗饭吃吧。
尽管失望,大家却无可奈何,只好各寻生路。
徐达与汤和原以为他说去当和尚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第二天真去了皇觉寺,找佛性大师要求剃度。
知客僧圆空对顽兵这个附身前的朱重八早有耳闻。他为了报复狠毒而又吝啬的财主,居然想出这样的招儿:他和徐达、汤和等人把东家的小牛犊杀了,在野外吃了烤肉,却把牛角插入前山,把牛尾插入后山,然后把财主叫来,说牛钻山了。
然后朱重八故意摇摇牛尾巴,躲在山洞里的汤和便哞哞地学牛叫。
尽管这骗不了人的恶作剧最终使朱重八遭到一顿毒打,并勒令他父亲包赔,但从此财主对朱重八不得不怵三分,那年他才十岁。
这样的人一旦进入佛门,这如来的清静之地还会清静吗?
所以知客僧圆空鼓动众僧起劲地抵制顽兵入寺为僧。
皇觉寺大雄宝殿前,有一棵千年古柏,枝繁叶茂,把大殿顶遮得严严实实,很少有阳光透进来。
已经要举行剃度仪式了,知客僧圆空仍不死心。
在这株撑着巨伞的大柏树前,有一幢石塔,塔下设一蒲团,此时顽兵跪在蒲团上,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油汗满面。
云奇和如悟托着剃刀和水盆、面巾在一旁候着。
禅房里,佛性大师穿着簇新的袈裟,手捻着佛珠正襟危坐,圆空在一旁一脸愁云地说:“贫僧是为本寺名声着想,这朱重八顽劣异常,他从不是个安分的小子,怎么能守寺规?长老没听说过他偷吃刘财主家小牛的事吧?”
佛性大师问他怎么回事。
圆空便绘声绘色地把朱重八吃东家牛又骗人说牛钻了山的故事讲给佛性大师听。
佛性大师不禁捻须微笑,竟为朱重八开脱:他虽不失为顽劣狡诈,却也是他的聪明过人处。
物不平则鸣,倘使财主让他们吃饱饭,他们断然不会这样。这种解释令空了惊诧。
圆空还想谏劝,说冷眼看去,朱重八那双眼睛充满物欲、色欲,与佛门是格格不入的,请长老三思。
“不就是收个和尚嘛!”佛性大师有点不耐烦了,“剃度吧。”这是一锤定音了。
圆空只得退到禅房外。
剃刀在云奇手中刷刷地响着,顽兵的脑袋片刻之间已成了一颗光葫芦,顽兵自己摸了摸,哑然笑道:“这就是和尚了吗?”
“且慢,”从禅房里传来佛性大师的嗡嗡的声音,他对顽兵说入佛门要遵守下面的规矩:佛门讲究“四谛”、“八正道”、“十二因缘”,依经律论三藏,修持戒、定、慧三学,才能断除人间万种烦恼,以成正果。什么是佛?凡能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者皆为佛……
顽兵听得如堕五里雾中,只顾乱点头,他此时肚子咕咕叫,想的是快点完事吃斋饭。
佛性大师说:“你乱点头不行,你现在岂能悟得其中真谛?就是贫僧修行这么多年,也还不敢说能成正果。
你既入佛门,就得守佛门十戒。你知道是哪十戒吗?”
顽兵自作聪明地说:“知道,八戒,是唐僧上西天取经,给那个好色的天篷元帅起了个八戒的名字,不叫他到处背媳妇。”
云奇、如悟和一群看热闹的大小和尚全都忍不住窃笑起来,知客僧圆空则是一脸厌恶。
“你听着。”佛性大师告诉他,这十戒是:不杀生,不偷盗,不淫,不妄语,不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