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空荡冰冷,脏污满满的货仓,此刻成了所有人的栖身之地,杜耿言、阮韵、红云舒等人却没有任何不满,反倒只是觉得无比庆幸。
大灾不过数月,他们便已趟身于地狱之中几个来回,早就对往日的优渥平静生活是绝望了,能活着就已是万幸,他们又哪敢再奢求其他?
眼下这几日食物都是紧巴巴地被军方供应,虽然都是些接近变质的速食储粮,却已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几日之间,货仓里的人们几乎是把秦阂当作了救世主一样看待,生出了无边的崇拜和敬畏!
秦阂的身体愈见衰弱,自然也让人忧心忡忡。
但却没人再敢来打扰秦阂的沉思,胡亚薇、沈费几个即便是有心谄媚讨好,也都被秦阂阴沉冷漠的表情,吓得战战兢兢。
他想到什么呢?
秦阂忽然又觉得自己再次忽略了某些事!
而且是某种很紧要的事!
“该死的!这感觉怎么来得这么怪异?为什么这么不安?”秦阂冥思苦想了许久也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能有了好脾气才是见鬼了。
那脸色阴沉沉的如欲吃人!
连续数日他都这样,货仓里便也死气沉沉一片,众人皆是在他阴影下忐忑不安,另一边却又庆幸,这日子比过去的人间地狱简直不要太好!
秦阂后来又起怀疑,忽然想到了来时路上,那个小楼房里飱灵吞噬那个男人的惨叫。
“是了!”
“都是飱灵吗?可都是飱灵却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在那蓄水塔后边无缘无故消失的神秘女人,还有闵月琪等人,事后回想起来这么像是也被飱灵吞噬了,当时却又没有半点声响?而那个小楼房里的男人,为什么又会发出那么凄厉的惨叫?”
愈想愈觉头皮发麻,秦阂总觉得闵月琪与那些个无声消失的难民……可能是发现了某个秘密!
他心中渐渐不能自抑,甚至竟有一种恐惧!!
没有发现的秘密……
因为“看见”了那个秘密而被全部吞噬的难民……
是鬼怪?还是异物?
当时到底有什么东西隐藏在他身后?
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看来,分明就不止是那个藏于洪峥眸中的绿色光点在作怪,除此之外,肯定还有着其他的东西!
秦阂仔细一回想,甚至都觉得闵月琪等人在消失的一刹那,必然是看着他的背后瞪大了双眼,露出了极致的惊恐表情!
这种感觉,是何等的令人发寒?
惊疑之下心难定,秦阂第二天便吩咐杜耿言与外面驻守监视的军方觉人小队成员交涉了一番,在有陪同的情况下再次去了那个蓄水塔与那栋小楼房查看了一遍。
却可惜!
没有任何结果。
后来又借袁鹰关系,欲寻那群科学家们帮助,看看那些监测浊河的震波机器是否有某种发现,不出意外这要求又被拒绝。
后来又斥乌嫣前去,对那些科研人员攀关系、旁敲侧击,然而此女回来瑟瑟难言,竟是半天半天又都吐不出一个字。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时间终于到了第五日……
“秦先生,时间到了。”
一个面色黝黑显得极壮硕的武者来到了货仓之外。
其后还有数人,各个也都气质相似,均是冷厉异常且煞气沉沉,身姿紧绷而挺拔,犹如劲弓控弦未引,也似猎豹窥食丛中,将发不发,一看就是真正杀人见过血的个中好手。
秦阂一人只怕还真对付不了!
“咳咳咳咳……”
“时间就到了吗?好吧,带路吧……”秦阂满身虚弱地望了外头一眼,一声轻叹,他嘶哑地咳嗽着,终于蹒跚地起身离开了自己在这货仓中最好的那张床垫。
床垫是被被褥堆积出来的。
是杜耿言、阮韵、红云舒等人看他如此伤重,贡献了所有自己的衣褥份额这才凑出来的。既是依赖,也是希冀,渴望被他庇护。
然而他今日终究要这么离去!
“秦……秦阂……”红云舒立时怔言,踏了一步却又站住。
“小秦……唉!”阮韵欲说还休,满脸痛色。
“老秦,我——”杜耿言也是颤抖不已,想要跟上,却又止步。那脸色是痛心疾首啊,只恨自己有心无力!
“有缘再会吧。”
秦阂笑了笑,回头如此道。
那笑容凄冷且孤独……转身人就已不见!
一下子,外头的人就都是走了,没人再看这里头的碌碌之众一眼,仿佛无关紧要,仿佛一地尘埃,如此冷漠,又如此熟悉……
散的散,撤的撤,外头那始终压抑的气氛骤然一空,耳边时时可闻的炮火枪声竟也难得的稀少,让人恍然如梦。这时那满屋子幸得几日安稳的难民才惊觉,刚刚那些虚幻都被谁带来,又被谁带走……
人呢?
人呢?
秦阂走出了货仓,走上焦烟黑土四处散布的这孤城大地,精神也一下子变得恍恍惚惚了起来。看着这满目苍夷,他不禁也心生悲愤又凄凉。
为什么一个人都看不见?
人间为什么没人?
好好一个人间为什么没人了?!
秦阂不可压抑的愤怒充斥胸膛,时时又如同一个迷失域外的家乡游子,感觉被弃置、被流放、被孤立。仿佛一望无际的空旷浩瀚里,却只有他一个人站立在世界的正中心,四顾无言。
这揪心的酸意令人欲泣。
那种悲哀的绝望,又怎么好似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