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清早,日头就已经如灯笼般红了,晒得懒人早早的捂着屁股出来讨冷食吃,码头装货的勤快汉子们已是干完一通早活,此时正在自家小院里浇凉水,见邻人过来张望他,也顾不得擦干上身就把人拉进来坐下,吆喝着家里的黄脸婆备上梅花酒,就着糟瓜吃起来,倒是邻属有些为难。
“这一早的就……”
“大热天的哪分什么早晚,图个凉快先嘛。”他拣了两块糟瓜吃,夸着香脆,还要往他碗里夹,“好好好,我自己来~~”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物,身在京师的民人在生活情趣上显然要比衣食有忧的地方丰富,哪怕是在这酷热的夏日,但他们的情绪依然高涨,光脚丫的小屁孩撇开,那些老头在这方面最有心得,越到天热,就越会讲究个心静自凉,一壶茶、一盘棋,几乎就够消磨上一年的闲适,在这方面……上层与底层的差异是不明显的,尤其到晚上,蒸笼上的家邸屯不住人,所以都晃荡到瓦子里来,寻个摊坐下,要碗麻饮细粉吃,或许你一抬头,身边坐的就是某个衙门里的曹官,欣然间、还能冲你颔首笑一下。
“真是可惜了,今年这灯谜会都不开了,就差一天啊。”女子惋惜的声音。
“人心惶惶的,谁知道朝廷会不会真个追究,如今能让摆摊就已经是府衙通融了。”
一幌子的浅红纱灯下,有男女正在小摊上喝甘豆汤,女子拿着魔合罗、眼里都是笑,虽说对于国丧禁娱有些微词,但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也不需要乞巧盛会来牵线了。你一勺、我一勺的对着喂,腻了半天也没吃完半碗,气得旁边急等喝汤的人靠过来打岔了。
“我说两位还吃不吃了,这座老占着也不是个理吧~~”
那兰芳裙的女子睨他一眼,对于这些不懂情趣的土鳖无话可说,她执起自家情郎的手。“俞郎,我们去矾楼看诗会去,今晚上应该热闹了。”
……
……
今年的乞巧节确实不赶巧,正好赶在了国丧的最后一天,所以这大小瓦子里的七夕活动就停了,月老祠、相国寺里的善男信女也低调了许多。结果把卖红线香烛的小贩坑了一把,他们从初一就开始置备乞巧贡物。谁料到朝廷连乞巧都不给通融,这下真是汤凉饭凉了。
景明坊里卖摩合罗的小贩面朝天的数星星:这东南风喝的,还不如把摊子收了到矾楼里看热闹去。
在这年头,就是靠担睡的脚夫都要吟个诗,他们这些市场投机者自然不会例外。有商贩摘了凉帽问身边。
“今晚你那团扇也卖得不咋样,不如咱们把摊子收了。到矾楼看热闹去。”
他旁边卖倩女扇的小贩掩着扇面,就把他的三角眼露出来,“我怎么着……也能卖出个三三两两。不亏本的生意干嘛要收摊。”他呵呵的笑,旁边也是没辙,就自顾的收摊子了。
“今晚那李师师也要登台,我倒是要去看看。”
那三角眼的大半张脸都被团扇掩着,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这时有姑娘在他摊头挑扇子,拿起一把来。
“这兰若寺的怎么卖?”
“不好意思,今儿收摊了。”,“啊?”
……
……
在这个国度里,诗文雅会是最崇高的文学盛举,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内涵,所以哪怕是在国丧期,但它依旧拥有与朝政相当的地位和尊重。京师的这些酒楼深谙内中细由,所以早在几天前就放出了帖子,只不过碍于国丧就没有做过多宣传,而且为了表示对朝廷禁娱的支持,在文会布置上就比较简单,像矾楼今晚上,除了大堂楣子雀替间多挂了几条粉彩外,就没有做太多装点,还有茶具点心,都是用清一色的糯米白、上点腮红,清淡的堪比清明。
“这位郎君里边就坐。”
“看茶~~”
门口的老鸨和酒务小厮将人引进中央大堂,有女姬立即上前点了一盏,浓浓艳艳的,里头满是芝麻盐笋,海青木樨,吃着甚是香甜。在这间隙里,几案上已经摆上了香笺狼毫等文房用具,以便士子泼墨丹青。若论到今晚最特别的,当属每张案头上摆置的摩合罗,这些土木雕塑的娃娃皆用薄透的碧纱罩笼着,座下围护着销金桌衣,以珠翠贴合,算是将节日的气氛点缀了出来。
此时青衣楼顶层的闺阁里,湘帘旖旎,麝檀烟香,一身渐白斓衫的李师师正在调试那尾焦琴琴柱,发出噔噔的流水音,趴窗口看热闹的慎伊儿忽然回头问她,“姐姐过会儿真要去南通一巷?”
“今晚试水,请了不少人,若是有何不妥之处就可提前补缺。”
慎伊儿拱了拱肩,“麻烦的是你,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今晚上文会来的人不少,周老学士、袁教坊这些常客就不说了,就连许多在野的士子也应邀来了,哦,对了,还有你那许郎君……”她还故意在这顿了顿,“盛情难却的,我看姐姐不好脱身吧。”
“来了就是客,到时候也可邀上他们去看看。”
“……”
这时候珠帘卷起,萸卿端着盘糖脆梅进来,坐下来,“景明坊内今儿不给举灯,这下好了,一些摊贩都撩了摊子进来看文会了。”她理着发髻,见慎伊儿一咕噜从窗前下来,便把碟子推了过去。
“妈妈应该高兴了。”
话是慎伊儿说的,她塞了两颗吃,露出满足的神色,这是她让萸卿从后厨偷拿的。
萸卿偏了偏头,想着话儿说,“我上来的时候瞧见了,街口的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