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椰汁般从慈宁宫的琉瓦上泄下来,印在檐下一身柠绿衣裙的女官脸上,她轻蹙着眉头,翘起首来往宫门前望,期盼那头赶快闪出来外司差使,可眼下灯笼里的蜡烛都续过两回了,但南班那差使还没有回来,这可真是让人着急。(..钱人。)太后难得喜欢听那市井杂言,若是这小事都办不好,那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就不必在这里当差了。
她因为心焦而在檐下台明前来回笃步,廊道两旁的女婢们也是目光跟着她走,正当所有人都等的急不可耐的时候,煌煌的灯笼光忽然黯了下,随后的一阵急促的脚步让这些女使们心中微喜,但是,这随风而到的喧声却让她们要绽放出来的笑容生生的收敛了回去。
“圣上驾到!”
徽宗从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进到慈宁宫来,甬道两边的禁卫执刀半跪而下,这些女使们慌忙行了礼节,将徽宗迎了进去。
今i天赐节,徽宗在垂拱殿宴飨了两府重臣后就直接摆驾到了慈宁宫来,就连原本在宣德门前的歌舞表演也推了。病榻上的向氏略有好奇,她对这个她一手扶持上来的新皇帝可谓知根知底,所以对于这番转变也是心有琢磨。
此时檀香萦绕的寝宫里,帘布边的女婢正慢条斯理的挑灯续油,时而撇头看看床榻上闲聊的官家和太后,时而把头瞥回来望六棱窗格外,夜风下,宫院里的柳树枝叶还在轻轻翻转。看着很是恬静。
病榻床尾挂着明亮的金莲灯,亮着有希冀的感觉,徽宗静静的坐榻上看。手上握着的是向氏刻满岁月痕迹的手,“……等哪天娘娘身子好些,佶儿便陪娘娘去那杭州看看,想起来也是多年没去了,也不知道那时在刘府院子种下的那株桃树结果了没……”
向氏脸上有笑意,“你不是让童贯供奉在杭州么,那又何必去挨那舟车劳顿的苦。”
“呵。也是。”
今晚他一切政事都不谈,只是聊聊闲余琐事,就连向氏近来爱听《石头记》一事也颇有兴趣。两人正说到这时,那一早被打发去麦秸巷置书的内侍慌慌张张地跪拜进来回禀。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太后。”他一一叩首。
“起来吧。”
这份差遣的完成度当然毋庸置疑,不过效率却让人不敢恭维。向氏疑问下来。吓的那内侍赶紧将今晚麦秸巷里的前前后后说个清楚。
“…谁想到那苏先生居然真个写出了那等曲子,虽说出了些岔子,但底下倒也愿意捧先生的场子,可不像一些人在那儿拆台找茬……”
“…大家也是纳罕,那人怎个就飞上天去了,底下看的热闹,可不想……”
“…赵家二少爷和王都尉爱子为难那苏先生不成,反被人家从高桥上丢进蔡河去了。这回估计吃的够呛。”
“赵侍郎是黑了一晚上的脸,我们看着也是悬。曾舍人和蒋枢密的家臣在旁盯着,刘少尹也无能为力,再说今晚上刘副指挥带着两厢军巡出来,说是维护治安,但旁人哪会猜不透内意来……”
徽宗对于这些臣僚闲闻并不在意,但旁边那些女婢就感兴趣了,她们竖起了耳朵在偷听,手上撂帘添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苏先生的事情总是能吊起人的胃口,只是碍于在皇帝太后跟前,也就不好上前去详问。
向氏是人老了,心态也就放的开些,她问曲子、问热气球,脸上的趣se也并不做掩饰,时不时也与徽宗语笑几句。
“这一品斋倒是有心,老身可从未见过这等有趣的人物,只可惜如今病丝缠身,不然还真想见上一见。”
“呵。”
这老太后如今完全是颐养天年的心态,虽然这也是他所希望的,但真到了凡事需要自己处理决断的时候,这种直面天下的勇气还是有所匮乏的。他有长吁短叹的低落,上回龙舟之事就已经让向氏失望了,所以身为国君的他不能再继续沉湎于过去的顽劣了,而且在政治的大方向上,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所以就必须时刻jing醒自己保持冷静。
油过三盏,月寐夜云。
在慈宁宫小聚了阵后,徽宗就起身告回了,案头一堆的公文要处理,他确实是百忙中抽出空来这儿的。向氏理解,也就让宫里的女婢们将徽宗好生迎送出去,等女婢回来后,就开始让为首的女官念这《石头记》的下册了。
床尾吊着的金莲灯继续亮着,松脂香味从灯盏里泛出来,那个诵书的女婢则是安生的坐病榻前念,悦耳的故事从她嘴里出来,就像是梁祝般令人心情舒弛。
向氏经不住油光的刺激,但又不想让底下将灯掐了,所以就选择把眼睛合上,任由的那片明黄温暖她的眼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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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宫里的宁静,那焦点的麦秸巷可就没这么娴静了。
李府门前蹲着的那两尊石狮子已经被人攻占,原本门前的几个护院也已经退守到了门里,他们确实低估了《石头记》在京中女儿家心里的地位,许多高门千金都命了府丁出来求书,虽然一品斋的饥饿营销遭人诟病,但世人就是愿意买他的帐,还有一些对一品斋好感有加的女郎,甚至有过来给一品斋助助声势,倒是一品斋的人在红布露台上往下肃静。
“今i乃是苏先生为李家娘子祝寿生辰,并无它意,诸位好意我一品斋心领感激,但要是损了李家娘子清誉。这可就不美了。”
露台东西两头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