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弘熙平素不喜武艺,那佩剑也多为装饰所用,提着并不多沉,倒也适合女子来舞。
待谢舒颜脱下斗篷提剑踏入无瑕雪地,虚领顶劲,身姿一凛,便多了几分勃勃英气。
她回眸一笑:“重夕姐姐好歌喉,还请为舒颜歌一曲。”
重夕笑骂:“你舞便是了,我正吃得香呢,就让我唱歌。”
倒也不推辞,略一沉吟,便取了象牙箸击水晶盏,吟唱道:“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1)
这词基调哀凉,她却刻意拔高几个调,将那惆怅抹去七分。
谢舒颜闻得歌声,便足间点雪,身轻似燕,翩然而动。她着一身殷红锦衣,舞动时便如一团火般滟滟生姿。
振臂一挥,剑光如电划破这苍茫天地,但见女子纵身一跃,便入了团团花间。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剑刃拂过梅枝,枝桠不动,唯扬起飞花漫天,如阵阵红雨簌簌而下。而女子绝色面容在花雨间嫣然一闪,霎时剑气湃然,柔情拍肩。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都是最好的时光,雪光明朗,人生浪漫。惆怅之词,却在纵情中唱出几分诗酒趁年华的豪放。
但见女子轻挽剑花,窈窕身姿,柔中蕴刚,随着重夕的歌声于树影花荫间翩翩然若鸿雁展翅欲飞。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如焚花阵中谢舒颜剑影翻飞,衣袂蹁跹,宛若乘风归去。
但见她玉手轻扬,便握得如火如荼红梅一枝,于重夕尾音婉转落下时飘飘然递至一人面前。
而后从容行礼:“给太后请安。”
重夕众人一惊,果然见太后不知何时已带着浩浩荡荡一众人立于梅树旁,正接过花枝,含笑望着几个年轻人。而陆弘宪则站在太后身侧,看着谢舒颜眼睛发直。
众人赶紧请安,又将太后迎至亭内。
太后坐下,看着一旁站了一圈的小辈笑道:“还是你们几个年轻的会享受,雪天吃肉喝酒,唱歌舞剑,快哉快哉。”
陆弘宪也是笑:“宜城公主好歌声,我们循声而来,未料还能见这位妹妹惊鸿一舞,当真是开了眼界。”
他一身金紫色银丝团花锦衣,系白玉腰带,头发整整齐齐挽好,戴一顶缀了硕大东珠的金丝冠,身量高挑,宽肩窄腰,扑面便是意气风发之感。
“许久未见弘宪哥哥,今天倒是献丑了。”重夕笑道。
陆弘宪略一点头:“妹妹好歌喉”,目光却直直看着谢舒颜:“敢问这位姑娘是?”
陆弘熙介绍道:“这位便是子绍的幺妹谢六小姐舒颜。”
陆弘宪一愣,随即亦笑:“果真是名门风采。”
太后看几个年轻的聊天,亦是笑得慈祥温和,问谢舒颜道:“你应是初次见哀家吧,怎么就知道哀家是谁。”
谢舒颜垂眸微笑:“回太后,舒颜只是觉得,能让雍王站在身后,又有如此华贵气度之人,在这宫内也只能是太后了。”
太后又细细问了谢舒颜年龄,喜好,平日读些什么书,谢舒颜应答得体,让太后很是欢喜,笑道:“真是个可心的孩子。谢六小姐有空可多来寿康宫陪哀家说说话,哀家那边也是有很多像你这般出身好模样好的女孩子,你们在一起也可解解闷。”
又聊了几句,转头对伺候在一旁的珮楚小声笑道:“哀家还当瑗修这孩子说得夸张了些,原来世间还真有这等精妙的女孩儿。”
他们说着话,重夕渐渐地就有些出神,她盯着那一树烈烈焚花,直至那红色灼得眼睛有些发疼,才轻轻转过头。
突然看到,永远是众人核心的雍王此刻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侧,衣袍上落满红梅亦不去拂落,不知是懒得还是未层注意。与自己眸光相对时,他点点头,薄致唇侧划过一缕微笑。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过去,王怡洵有了孕,皇帝自是把她宠上了天,然而来极乐宫的日子亦愈加频繁了。
他常夸洛文珺懂事,对重夕也是宠爱有加,常常颁下丰厚的赏赐。如此,重夕亦在册封宜城公主的当日搬回了慢慢恢复当年风采的极乐宫。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暖融煦风带着扬花吹得整个长京城都熏熏然起来。
洛文珺开始变得很忙。教坊新声,时兴舞蹈,花鸟虫鱼,骑射狩猎,只消皇帝喜欢,她都努力去学,并永远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特特为了争宠所为。
而作为公主,重夕是悠闲的,只消有皇帝的青睐,宫中的日子便如那盛开的春花般铺陈开无边的锦绣。
她常与陆瑗修一起约了谢子绍与谢舒颜一道煮茗品香,抚琴咏歌,骑马踏春,曲水流觞,极尽风雅之事。
也会换上寻常百姓服饰游走街市间,买些民间奇巧的玩意儿,吃碗地道的羊肉泡馍,或者找家酒肆,喝几杯掌柜自酿的酒,听说书的来几段不知真假的故事,陶陶然一醉,亦是人间乐事一桩。
这样繁华富庶的长京,这般青葱美好的年华,父亲尚算温和,母妃也还得宠,身边又有姐妹,有爱人,仿佛突然之间一切都好了起来,突然之间过去渴望的一切都真真实实地在眼前展现。重夕有时候再微曦的晨光中睁开眼,再红笺为自己梳妆打扮时聊起昨日趣事或者今天要做的一些乐事,彼此欣欣然一笑间会情不自禁地怀疑眼前一切是否只是一个还未醒的美梦。
只有在路过惠仪宫时,见着着里头也是春深似海,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