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云如今不仅不大管事,还在迎仙宫里设了个佛堂,成天清素着脸吃斋念佛打坐,弄得身上也总带着股香火味。陆瑗修特别反感这些,总让母妃不管什么情况,该打扮打扮,该玩乐玩乐,皇上又没明确下旨要你怎么样,好端端一个皇贵妃把自己弄得跟个姑子似的,还怎么复宠。
偏谢柔云经历了这么多事,反是有些看淡荣辱了,陆瑗修这么说,她还会劝其知足常乐,后宫尔虞我诈着实无趣,倒不如过好当下,在皇宫里当个富贵闲人,没什么不好。也不要争太多了,强扭的瓜不甜,该是你的总是你的。
母女二人因为这些事没少起冲突,陆瑗修便懒得和她多说,平日里也常去外头的公主府住。今日是实在太晚,只好回迎仙宫。
倒是没料到皇贵妃听闻了全昭仪的事,今天也不念佛了,在明瑟堂正襟危坐等着女儿回来细问。
陆瑗修也心急,迎仙宫也就谢舒颜可以吸引皇上过来转转添点金,如今竟被软禁到了极乐宫。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巧合,陆瑗修是不大信巧合的,可是这么多的事,自己竟无半点反抗能力,亦是这么多年未有之事,她只要想起来,便焦虑无比。
母女二人见面,屏退左右,了解了下来龙去脉,皆不知如何是好,免不得哀声叹气一番。
“当年利用我们扳倒王氏,如今却不断背后捅刀落井下石。”陆瑗修指了指寿康宫方向,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如此下作无耻,却还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别胡说。”谢柔云轻喝道,她的眉梢眼角处细看下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丰润的双颊如今也有些陷下去了,虽然一举一动依旧优雅,却让陆瑗修在心里忍不住想起“残花败柳”四个字,“她毕竟是……”
陆瑗修眸光如电如刃:“我不管她是谁,我也管不着她是谁,我只知道她是要将我们迎仙宫赶尽杀绝。当年承诺了多少条件,如今有几个兑现?我们也是傻,极乐宫当年甘当棋子,殊不知她最后要的,就是自己和自己娘家人的荣光。”
“大周以孝治天下,何况谁不为自己和自己母家人的荣光。”谢柔云道,“瑗修,母妃也想过了,当时若我们不贪图那个位置,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身陷无尽缠斗中。这样无休无止的争斗,你难道不累吗?”
“怎么会无休无止呢。”陆瑗修捂着嘴轻笑了几声,凑近谢柔云耳边道,“母妃难道不想,女儿有一日喊你为母后么?”
谢柔云只觉得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不自觉地张开手指,看着细润雪白一双手,微微握了握,却发现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不想吗?
真的不想,又是怎么做到皇贵妃这个位置的?但若是想,如今那些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又源于什么?
“母妃不知道想不想,但母妃不想再做对不起良心之事。”谢柔云对陆瑗修道,“过去总想着鲜花着锦,却日日提心吊胆,如今这样清净地过日子,倒也惬意。有些东西,没有就没有吧,我们如今所有的,还都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
陆瑗修站起身,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将心内的怨恨强压下来:“站得越高,风自然也越大。只是这是皇宫,母妃如今想急流勇退,倒不妨回头看看,还有没有能退的地方。再看看这个迎仙宫,文嫔没了,脏水莫名其妙就泼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如今全昭仪又遇上事,还保不准是不是对付我们来的,母妃难道还不清楚,她们现在是在剪掉我们的左膀右臂,接下来就轮到我们母女了。”
“母妃可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左膀右臂。”谢柔云冷笑一声:“若说有,那也便是你这个好女儿了,有了你,都是三头六臂了。”
“够了!”陆瑗修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这么多年,我殚精竭虑为了什么?好,母妃说得真好,不做对不起良心之事,那么等女儿和重夕大婚那天,母妃再摸摸胸口说一句问心无愧吧!”
她怒极,柳眉倒竖,杏目圆睁,连那张花瓣一样的双唇也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着。
突然一挥袖,扫落桌上的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宫人急急赶过来,只见到卫国公主头也不回拂袖而去,皇贵妃则像是没看到一样端坐在椅子上,面上的神情分不清是轻蔑还是淡漠。
明烟赶紧就去追陆瑗修了,佩兰令宫人打扫清理了下,便小心翼翼对谢柔云道:“娘娘,奴婢扶您去寝宫吧。”
谢柔云推开佩兰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她的眼睛看向明瑟堂外无垠的黑夜,星子的光冷得刺骨,只是这么冷的光落到迎仙宫,也会在那些水汽氤氲的温泉中变得温热起来。
可是她不明白,这么温暖的地方,怎么就会走出那么冰冷的人。
“本宫小时候,最喜欢跟着母亲看戏。”谢柔云没有扶佩兰的手,自顾自走出明瑟堂,佩兰赶紧低着头在后面跟着,只听到谢柔云轻声叹息,“可谁知道看着看着,自己竟也成了演戏的人。戏子,戏子啊,本宫怎么就成了戏子。”
和亲之日越来越近,最后几日,重夕也就不太出门了,每日在极乐宫中陪母妃,并接见前来道别的各宫妃嫔与命妇。
皇帝现在不召洛文珺去御书房了,但因着女儿即将远嫁,作为父亲,每日下朝后还是会到极乐宫坐会儿,喝杯茶再走。
洛文珺并不去抓住皇帝难能可贵的光顾时刻,只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