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音调愈高,廖七夕的额头还抵着石板,许是血脉运行不畅,她竟脱口而出:“民女,会以医师的身份与病人一同吃穿。”
这话让嬴政也颇为意外,顿了顿,那人说:“你起来说话。”
“诺。”
廖七夕坐直了身子,望向那个人。
他眸中似有某种她看不懂的情愫。
“你方才可是说,你要去救治那些人?”
“是。”廖七夕微微点头,“民女不才,但仍愿为百姓奉献绵薄之力。”
“呵。”那个人似是轻笑了一声,嘴角也显出了一抹似笑非笑转瞬即逝的笑容,“朕允了你。只是若这病一直无法医治,甚至病情四处散扩到城中人人自危,当如何是好?”
廖七夕拧眉思索,一咬牙,狠狠道:“十日。陛下给民女十日时间,若十日后民女尚未能找到治疗此病的药方,那便任由陛下处置。”
嬴政轻笑:“任由朕处置?”
“是。”
“你可知,这话的意思即为你的命在朕手中,朕可以随心所欲?”
“便是没有这句话,民女的命也是在陛下手中,任由陛下随心所欲。”
“哼。”似是对廖七夕这话略有不满,半晌,嬴政问道,“那些人,真的值得你豁出性命这么做吗?”
咬了咬下唇,廖七夕道:“这世上有许多事,只有去做了,才知道值不值得。”
“真是伶牙俐齿啊。”嬴政用指骨敲着案几,笑道,“朕都被你说的哑口无言了。”
“民女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擅闯宫闱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当真以为朕不会罚你?”
“陛下恕罪。”
“得了,左右你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指不定这心已经飞到流民巷去了。朕会下旨让你去到院子里为患者医治,这十日里,若有什么需要,同蒙恬说便好。”
“蒙恬?”廖七夕抬头看向嬴政。
“看守病患大宅的事,朕会交给蒙将军负责。”
“谢陛下。”心中止不住雀跃,面上却还得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若十日后你未能解决此事,哼,小心自己的脑袋!”
“诺,民女明白。”
“行了,你今日便回去收拾收拾,早些过去吧。”嬴政摆摆手,示意廖七夕可以退下了。
弯腰伏地拜了拜,廖七夕起身退了两步刚要转身离开,嬴政的声音突然传来:“朕不会拿朕的子民开玩笑,朕每日劳心劳力都是为了朕的子民。况且朕答应过她,天下一家。”
嬴政没有再说话,廖七夕站了站,也没有回答什么,转身离开了。
空旷的曲台宫顿时又只剩下嬴政一人了。
嬴政以手支着眉骨,不经意的便想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女子也是这样决绝的神情,在赵国的宫殿上以自己的性命为担保立下誓言:“若我赢了,大王便将我和质子送回秦国,若我输了,我把这条命抵给你!”
他现在还记得,那女子嘹亮的嗓音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赵王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本就是个做什么都成竹在胸一脸天下尽在我手的高傲姿态,绝美的容颜和不屈的眼神,只要看过她的人就一定忘不了。
嬴政不禁微微笑起来:那个老头子教出来的弟子,都这么喜欢以命相赌吗?
“阿央,不知你若是看到这一幕,当作何感想?”
然而空荡荡的大殿里,无人回答。
当天下午,廖七夕就出现在了关押病人的大宅子里。
她还记得离开王将军府时,王翦和王贲关切的眼神,她却来不及多说,只交代了两句,让王贲多注意身体不要像昨天一样淋雨着凉了,随后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这里。
那座大宅子在离流民巷不远处的人烟稀少之地,廖七夕到达的时候,蒙恬还没有来,蒙毅仍在这里指挥着众人。
在蒙毅的安排下,廖七夕住到了患者的隔壁。
顾不上收拾,廖七夕便来到了安置患者的大厅里,入目所见均是倒在地上哀声连连的病人,仔细看过他们的病症,身上会不间断的出现红肿瘙痒的症状,若不能及时得到医治,红肿处则会溃烂生出浓水,再拖延一分则药石无医。
暂时还无法判断这是出于何种缘由,廖七夕于是便用生首乌、当归、川穹、生地、赤芍、僵蚕、蝉蜕、桑枝、乌蛇、全蝎、蜈蚣、防风等用水煎服,先缓解身上的瘙痒。
幸好这里药材齐全,嬴政也派了人手过来,廖七夕倒不至于忙不过来。
把事情处理好,廖七夕还找到了流民巷中几位较为熟识的长辈,查看了他们的情况,确定没有生命危险才放下心来。
更是找到了环婶,表示希望她能帮助自己稳定住大家的情绪,被关在这里的人们心里一定都很不安,廖七夕急需一个人能帮助自己安抚他们不要闹出事情来才好。
而环婶就是最佳人选。
与一般的市井妇人不同,环婶身上所显现出的沉稳大气,绝对能让这帮人安静下来。
忙了一天之后,廖七夕总算能够坐下来稍微歇一歇。
月光下,有人逆光而来。
“你的确比我想象中做得更好。”来人嗓音温润,走到廖七夕面前时,温和的笑了笑。
这个人,廖七夕认得,前段时间刚在宫中见过。
“钟博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