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嘉这一系列类似于送聘的行为,晏清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直接去求见禀明心意不是不可以。
但总是失之自然的、毕竟,任何一个有远大志向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太上赶着,不说姜太公“愿者上钩”、汉昭烈帝“三顾茅庐”,单单就说现在靖国的风气,名士多出自高门,大多要隐于山水之间,适时散布点名气出来,好叫明主求访,以后也得重视。
主动上门毛遂自荐,颇有古风,就是……有些掉身价。
晏清自觉,在商山有考验试探赵嘉的行为、抛出一句“我就是商山书”,这本是占尽了优势的局面。
这样的好开局,被赵嘉一通下聘搅得乱七八糟。
她决定先旁敲侧击,请青卮代为通传,求见那位在赵府颇有地位的“如夫人”。
如此又满怀心思的过了两日,晏清终于见到了如夫人。这个名字从青卮和薜荔嘴里听到过多次,提到她时每每神情一肃,语调都要斟酌慎重几分,可见在赵府中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日如夫人披着暮色而来,一身雪青素色缎面罗裙,月白纱帔,挽着简单至极的螺髻,贯以青玉蝉头簪,只在衣襟之间别着一朵近日开得极盛的菩提花,一串紫檀念珠绕在腕间。如夫人瞧着已不年轻,一眼望去便能看见眼角褶皱,神情闲雅,装束别致,令人观之可亲。
一时寒暄过后,如夫人与晏清对坐喝茶。
她先是叫侍女将几个碟子摆上来,一壁缓缓的对晏清道:“菱角熟透了,厨房里采来做了糕点。听闻姑娘是青州来的,特意叫他们仿青州口味,少放些糖。这是槐叶冷饼、石花糕、桂花叠酥。”含笑望着晏清:“老身早思来拜会,只是府中诸事冗杂,多有怠慢,还望姑娘见谅。”
晏清念她周到,微笑着摇头道:“不要紧,我孤身一人,得赵府片瓦遮身已是恩德,岂敢劳动主人家。”
如夫人见她穿着仍旧素淡,未施脂粉,便转头去寻人:“青卮何在?”
这一声一改之前的温柔可亲,不怒自威,唬得青卮浑身一颤,行礼道:“如夫人。”
如夫人冷冷道:“前些日子送来的罗裙钗环在哪里?怎么伺候的晏姑娘。”
青卮神情慌张,望向晏清求助,晏清缓缓道:“是我出身乡野,用不惯,夫人不要怪她。”
如夫人这才将目光自青卮身上移开,看回晏清时,又是眸光潋滟,神态温柔:“晏姑娘不要当这里是别处,下人若有怠慢,只管跟我说,我自有我的手段。”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薜荔和青卮一眼。
晏清余光扫到身边的薜荔也是一个激灵,于是认真解释道:“青卮薜荔都待我很好,这些时日勤勤恳恳,半点不曾慢待,多谢如夫人。”
如夫人方才展露笑颜,伸出手去握住晏清的手:“今日来,是向姑娘道喜。昨日公子召我去问,八月里哪个日子最好,想来姑娘的好日子也近了。”
如夫人话音刚落,满屋子的侍女都乖巧的道:“给晏姑娘道喜。”
这一遭算是彻底证实了赵嘉的意图,晏清一时楞楞,脸色发白。
如夫人观她神情大异,摸到她手冰凉,挥手摒退了屋中人。
待人走空,将门关上了,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晏清眉眼之间,轻声道:“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晏清手一颤,与她对视一眼,目光闪烁,又垂下头去。
如夫人放缓了语调,又娓娓的道:“公子自幼失怙,一心扑在大事上,到这个年岁,没有娶妻。虽是依小夫人的礼收房,也单单只有晏姑娘一个,断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见晏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又道:“晏姑娘是不是顾忌华缨公主和平夷公主?”冷笑一声道:“这两位相争多年,都想嫁入赵府当主母,谁都不肯居偏房,都是她俩的缘故,闹得我家公子这个年岁也没有娶妻。我冷眼看着,公子并不将她们放在眼中,姑娘权且安心。”
晏清听语调柔缓,言谈中处处透出为自己着想之意,便不再隐瞒,摇摇头道:“我并非顾忌两位公主,也不是担忧明公会待我不好。只是……”她咬一咬唇,面上浮出晕红,声音细若蚊吟:“我原是想……想去……拂衣堂的。”
如夫人闻言愣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这一笑一扫方才的小心翼翼,倒像是十分畅快。
如夫人笑道:“我懂得了,原是公子想娶姑娘,姑娘却想入朝为官。”
这句话说到晏清心坎里,她没表现得太过,只是有些羞涩、和颜悦色的微笑。
靖风开化,男女皆可入朝为官,先帝在时就有一位女丞相,是先时昏政中难得的清流,在国破帝后被俘之日跳下城楼殉国,至今仍为人景仰。
是以民间学堂有男也有女,有些颇通诗书的女门客也寄附贵人门下,只是数量较男客少。赵嘉号称门客三千,其中女客也不过十数人。
靖讲究门第清望,但凡是想凭一己之力入朝立身的女客,最忌讳的便是同主公关系不清,若立身不正,就算能入朝也不长久,今后也无人敢依附效力。
明白了晏清的这重顾虑之后,如夫人比之才来的客气又多了两分亲近之意,拍着晏清手背道:“傻孩子,你有这个志向,为何不早与公子说。”
晏清叹道:“我何曾有机会可面禀明公。”
如夫人低眉沉思,喃喃自语:“是了,姑娘是商山君的后人,这样的出身……此事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