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听完,果然消停了。
半晌,她有点丧气地问,“你对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吗?”
可始终没勇气走出这间房,门口徘徊了半天,终究还是回来了,将手袋往床上一丢,“我才不会像她那么笨!”说着,用脚趾聊骚着他,同他调情,被推开,又瞬间黏上,最后“嗯唔”一声,干脆扑到他身上,撒起了欢儿,任他狠拍着她的屁股,又笑又叫……
***
一边是火热的床笫之欢,一边是凄冷的苦苦雨夜。
苏丽珍下了楼,并没有走远,她靠到墙边,站在雨夜里,哀哀愁思。不知为何,又撞见了那个警察,他问:“又是你啊,还没有回家吗?有很多事情呢,一觉醒来便会没事了。”
她觉的这个人好无趣,尽说些人人都知的道理,却在走远几步后,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是个内敛的女子,平日里便总怕给人添麻烦的,再痛苦,也不过是哀哀哭泣,不会太大声的。但这个孱弱又在强撑坚强的小小身影,落在旁人眼里,是更叫人心疼的。
后来,她问超仔借了五块钱,搭车回家了。
她不能整夜地守在一个男人的楼下,想象着他跟另一个女人的亲热,她父母没教过她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何况她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
没过几天,月朗星稀,不再乌雨,她又来还钱。
这次她心情跟天气一样,有了好转,两人聊了一些其他的事,聊到了她在南华会的夜班工作,聊到了他爱看足球的爱好。
她原先没有这么多工作的,但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尤其在夜深人静时候,便去找了这份工作。
但即便如此,她好像还是不能忘记那个人。
于是,她每隔几天,就会老地方转一下,有时禁不住进到电话亭,拿起电话又放下,不出意外,便会碰上超仔。
他们其实没说上几句话,但已默认了对方是朋友。
“你可以跟我聊聊天吗?”
“你跟你男朋友的事,我帮不上忙的。”
“我只想闲聊而已。”
“我没有朋友吗?”
“我不想别人知道我的事。”
“那你为什么又跟我说呢?”
“如果我不再……”苏丽珍叹息着直摇头,情绪稳定下来才又说,“如果我再不说,我怕我会发疯!我以为我没事的,我常常对自己说,别告诉别人你不开心,勤奋点做事,没什么事便早点回家睡觉去。我想回家呀,但我的家在澳门,漫漫长夜,我都不知道躲在哪儿好,我又睡不着。我不是想走回来的,我答应过自己,说以后也不会再回那儿的,如果我再回去,我一定会好恨我自己,我不想恨我自己的……你帮帮我吧。”
她的话颠三倒四,啰嗦又重复,神奇的是,超仔并不完全听得懂,但他倒是愿意听下去,若她还肯继续说的话。
他去巡逻工作的时候,她独自吸了会儿烟。等他回来,她就把烟熄了。
他把一切看在眼里,“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走到另一边去,不想离他太近,“我都说了,只要过了今晚,我便会没事的。”
“你总是说过了今晚便没事,你昨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呢?”超仔是为她好,不得不戳破她的自我催眠,“如果你过得了昨晚,你今晚便不会在这儿了。做人嘛,要么就是要,要么就是不要,如果你真的不能失去他,你就上去告诉他,你不能失去他嘛!否则,你便由这分钟开始,当作不认识那个人……”
“你别再提这‘一分钟’了!”苏丽珍突然崩溃。
“当啷”一声,时钟划过十二点,闸门被关上。
苏丽珍靠在闸门上后仰,回忆着那一个人,那一分钟。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那个人就成了回忆。
她从前以为“一分钟”会很快过去,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分钟”可以很久的……
“有一天有一个人指着手表跟我说,他会因为那一分钟而永远记得我,我那时觉得很动听的,”说着,她又低声哭了起来,“但我现在看着时钟,我告诉自己,从这一分钟开始,我要忘记那个人。”
苏丽珍后来到底有没有忘记那个人呢?没有人知道。
超仔从小有个愿望,漂洋过海去跑船。他这个人心愿很小,觉的当船员是最好的工作。可是他妈妈身体不好,家里又没有其他人照顾,因此他只能找一份稳定的、收入相对不错的工作。现在的这份工作完全符合要求,他便一直做了下来。
他跟苏丽珍说过,如果想找人聊天了,可以来这里找他;如果不方便出来,可以打这个固定电话。
他虽是那样说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的电话真的会打来。可不知为何,他每次经过电话亭,都会停留一阵子。
他是在等她的,他知道。
但再也没有等来她的人,或是她的声音。
他不晓得她出了什么状况,或许她已经回澳门去了吧,她说过她是澳门人,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往往眷恋家乡;又或者,她只需要有人陪她聊一个晚上。
没过多久,他的妈妈去世了,他无牵无挂,就去跑船了。
这是一段不成故事的故事。
他在这段故事里始终是一个配角,没有完整的感情线。他与她相识太短,缘不成圆。
可在多年以后,他仍记得墙角下、风雨中,那拂动着的一页条纹裙角,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