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调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我更不知道爸爸给我讲这些干什么,但我小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官半职这样的阴影的种子,我知道这样的种子萌芽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它破壳而出的时候也许像喝的易拉罐拉开罐口的“啪嗒”声一个样。我不知道的东西一定还有许多,就像爷爷瞟我一眼不无嫌恶地说的那样“你懂个什么!”

虽然我不懂的很多,可是“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懂得了,通过亲戚炫耀似的口吻,老师看似平等的态度,还有邻居尴尬的称扬,我的小天地里的形形色色,都通过我一双眼染进我过分早熟的心灵。我也许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也许是很多我以为是朋友的孩子童年的噩梦——但是我也不是夜夜好梦的——贫苦人家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不会获得像那些优渥家庭的那种、难以被别人望其项背的赞美,那种赞美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说出那些溢美之词的人本身也想拥有那样的孩子,那样的境遇,但往往只是一种梦想。大多数像我这样的孩子收到的赞美,是态度暧昧的,是那种可以窥见人性本恶的带着不甘与诅咒的赞美。

我不喜欢这样的赞美,一点也不喜欢,可是爸爸喜欢,甚至颇以此为乐。

而我出身的这个并不繁茂的家庭,人与人之间的天差地别也可觑见一般。

爸爸是奶奶唯一的儿子,前一个姐姐,后一个妹妹,夹在中间的孩子最是倒霉,好在这是一个儿子。在我的印象中,家里姑姑的婚姻都是悲剧收场,一个被无数个玩世不恭的男人欺骗,险些吞了农药,洗胃洗了一整天;一个年纪轻轻给朋友骗到外地用毒品葬送了未来,一大把岁数在红尘世海里浮沉不定。我爸——最受期冀的儿子,听姑姑们说起,起先是很如意的,这我也知道,翻过家里弃置的陈旧的相册还能看见结婚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像恩爱的小鸟儿一样你侬我侬的情意,爸爸两只鼓眼睛,虽不好看,倒也厚道,母亲戴一架金丝眼镜,瘦瘦小小,营养不良的样子,可就像她们说的那样“像个知识分子的模样”“走起路来背挺得直直的,迈步子大大的”。母亲是钢厂里第一批招进去的大学生,那个时候是受器重的、“很吃香的”。

爷爷还叹过气:“老二那一家本来很多人都妒忌的来着……”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接下来的我都记事了,母亲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情绪更坏,一开始都以为是难产了我,伤了身子,可拖了三四年,渐渐地不对劲了,甚至于没日没夜地胡闹、近乎疯狂的嚷叫,我的童年是罩在她没来由的狂躁中的。爸爸一天天颓丧下去,家里愈来愈乱,愈来愈没有生气,近乎恐怖,原先妒忌的那批人如今等待着只是看笑话,人情呵,我很早就尝过了……

爷爷奶奶也许是因为不满意父亲,也许是嫌疯媳妇丢脸,反正自我记事起,就对我没有好脸色,比之姑姑的女儿,那个如花似玉的我的堂姐,我的境遇,呵,不提也罢……

在我的记忆里,爸妈的感情不大好,老是吵架,真不知道那些老旧腔调还有什么可吵的。妈妈犯病的时候情绪很暴躁,会追着我打,小时候我会跑一跑,现在连躲也懒得躲了,我不开口不反抗她会消得快些。她不发病,情绪照样不稳定,动不动就跟爸爸打起来,揪他的头发,动刀动杖的,很怕人。但看得多了也就还好,只是怕别人看见。平时同学来找我我都把妈妈关在屋里没让他们见到,所以这些同学都不知道,也没有谁问一句这事。

爸爸脾气也不好,可能曾经脾气好过吧,但经过一个女人长达十几年的挫磨,没有谁能保持初心不变。

爱情最终就会是这个下场吗?我不相信,但听爷爷奶奶说爸爸当时就是一意孤行要跟她结婚,后来发现她渐渐地越来越不正常,渐渐地知晓了这一病症以后,他就灰了大半的心。他们也确确实实是曾经相爱过的呀,遥想爸爸不听劝阻地样子,再看看他现在鬓上熬出的白发;想象他也曾意气风发、年轻过、冲动过,再听听他现在夙夜的长叹——我多么害怕呀——我不怕他们的厮打、不怕谁给我拳脚给我脸色,可我怎么能相信世事变化得这样大,这样好像势所必然呐!我能说自己一点儿都不在意吗?

我很早就接收到了“爱”这个字,也对它有过渐深的理解,我有我自以为爱的人,虽然我也暗暗嘲笑过自己,这未必也太早、太不成熟了,但情愫这种东西,怎么能说得清楚呢?文章尚可以“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情却是连意会也很难呐,有时候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只能跟随着直觉行走,凭着本能行事。

不管谁问我爸妈频繁地离婚复婚对我有没有影响,我都回答:“肯定没有。”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我的矛盾、敏感、激情和冷漠,究竟又是什么造成的呢?


状态提示:22.日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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