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苗仰着头，清晰地看见了他双眸中冲破坚冰的汹涌，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搅动着那股愤怒的洪流的，分明是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失望和自嘲。
“我……”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双肩上传来的一阵疼痛打住了。她知道他已经在极大的克制了，否则的话，以他的激动和力气，她单薄的肩头早就咯咯作响了，但是现在感受到的这阵疼痛还是足以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眉间的微颦让凌天忽然意识到什么而松开手腕，任由双手顺着她的手臂垂落了下来。
他重新将身子站直，刚才那逼人的气焰像被泼了水的炭火一样，分明弱了不少，已经恢复平稳而深沉的声线里透着一丝苍凉，“在你的心目中，是不是即便一个像他那样背叛过你，伤害过你，甚至一度成为害死你的帮凶的男人，都比我要好，都比我要来得干净清白？因为我是走在黑道上的人，因为我的过去不明不白，因为我双手沾满鲜血，因为我滥杀无辜、十恶不赦！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依然跟我保持着距离，依然想尽办法去挖掘我的秘密，依然不可能相信我！”
凌天的这番话就像一股突然钻进肖小苗身体里的寒流，让她浑身上下的神经深深一颤，胸口也不由一疼，那感觉就好像那天听他说起自己腥风血雨的往事、或者看见他因为她留下的血淋淋的伤口那时候相似，而且更甚了。
是的，她试图跟他保持距离，她不相信他，她甚至痛恨他，但是那都已经成为过去，而现在，她之所以拒绝凌辰的要求，之所以继续去试图了解他的秘密，都是因为她相信他，并且也希望他能得到凌辰的信任；而她对他的感情也似乎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说来可笑，她这个业内公认文笔卓悦、言辞犀利的名记者，不知怎么的到了他凌天面前，从第一天开始就显得那么的嘴拙、词穷，甚至有点不谙世事。此时此刻，她更是忽然觉得心脏沉甸甸的，唇舌也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知道怎么用无力的言辞去推翻这些排山倒海而来的误会、冤屈。
在凝滞的空气中，凌天仿佛已经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深深地沉了一口气，双拳在无意识间已经握得不能再紧，目光拉向她身后的那扇门，绕过她迈步向前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肖小苗抬头瞥见了他冷厉的眼神中那抹能够瞬间将人灼伤的深寒。那就像在她已经无比煎熬焦灼的内心又剜上了一刀一样，让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因为不堪重负而雳啦有声地瞬间崩溃。
“不！凌天！你错了！”她猛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冷峻的背影，用已经沙哑的声音近乎竭斯底里道：“事实是，任凭他对我再好、愿意为我付出再多，我的心都已经容不下他！而就算你是走在黑道上的人，就算你的过去不明不白，就算你双手沾满鲜血，就算你滥杀无辜、十恶不赦……我依然没办法讨厌你，没办法不相信你，没办法继续欺骗自己说我不喜欢你……”
内心被压抑已久的真实感受，在得到自己高傲的自尊心承认和接受之前，顷刻间已经变成言语爆发了出来；刚才受到的误会和委屈，也在内心的强制力失守之时，变成一股酸溜溜的气味侵袭着她的泪腺，她要紧紧地咬住嘴唇才不至于涌出眼泪来。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以为已经能够对任何事情都抱有成熟沉稳、审慎冷静的态度的她，竟然就在刚才，像个被邻班的坏男生气急了的小女孩一样，毫无遮拦地就将自己的内心和情绪都暴露了出来，暴露得没有一点保留的彻底，让抵挡不住的冲动完全凌驾在了理智和是非之上。
内心的高傲和自我防卫不期地崩塌后，一阵虚脱无力的感觉从她的膝盖开始蔓延，在她感到双腿一软、身体摇晃的时候，一条忽然环过她脊背的有力手臂，结束了她的失重感，紧接着那憋得通红的脸颊也被捧了起来，浸润在了一片深邃柔情的目光之中。
“肖小苗，告诉我，你喜欢我。”
在黑道上打滚多年，凌天早就习惯了用察言观行替代听信任何人的片面之词，他也向来精于此道。他深信没有任何人的言辞能够轻易骗得过他，也没有任何他已经作出的判断需要他人主观的言辞来证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怀中这个女人，那份天生般的敏锐和自信却总是失灵，此刻更是不知所踪了，他迫切地要得到她的亲口承认，模棱两可的都不算。
他用拇指轻轻地撩开她的嘴，将她被咬得发白的嘴唇从贝齿下抢救出来，指腹心疼地轻轻掠过那已经留下的深深红印。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动听，都要富有磁性，就像被阳光晒得温暖的海水，随时能让人沉浸其中，即便被溺得窒息也不愿意离开。
他的动作和声音，让她内心的刚强进一步崩溃，就连散落一地的碎片都在逐渐融化。
她看着他因为她的一句话转瞬间从刚才的冷硬深寒中变得柔情萌动的双眸，胸口早在那抹眼神真正具有温度之前已经满盈了暖意，足以使得冰释雪化、云散日开的暖意。
“凌天，我喜欢你！”
肖小苗带着微颤的话刚说出口，泪水在胸口那股暖意的扩散下已经再也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满溢了出来，顺着脸颊流淌到了凌天捧住她脸庞的手掌上，那液体里的温热也跟着渗透到了他的肌肤、他的血液、他的心脏……他不顾一切地用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