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和去时,截然不同。
c-7“霸王”型战略运输机货舱很大,能够同时装下两台陆战坦克,或者一百架低负荷状态的单兵机甲,承载力达到了两百多吨。里头临时搭起了支架,就像是超市的货柜,一层层地装满了死者的棺木。这倒不是盟军不尊重阵亡士兵,连最后的空间都不肯施舍出来,而是为了准备大反攻,每一架空中载具全部满架次飞行,这时候挤出架能装满一个满编营的“霸王”来输送遗体,还想对统帅部指望更多?
西蒙三人没有什么座位选择,甚至挑选的余地都很少,草草地挨着壁板半坐半靠,只要稍稍往前一点,西蒙就能和棺材来个亲密接触,刹那间他突发奇想,如果有空的棺木,躺进去肯定比现在这种诡异姿态舒服地多。不过西蒙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那里是死人才专享的宁静,和死人抢地方?稍微留点脸面给弟兄们啊。
飞行中禁制任何形式的火源,尤其在几百上千具棺木旁边。西蒙倒不太在意,毕竟他烟瘾不重。米勒、艾恩斯脸色则异常难看,估计一阵子不来根烟,糟心程度与踩中反步兵跳雷相同。选中老烟鬼参加空降突袭?西蒙觉得指挥部有点欠考虑,但是连帕特里克这样小年轻都进了游骑兵,西蒙能有什么抱怨的?
仗打的越久,士兵就越年轻。
不同于“秃鹫”低沉悠久的“呼哒哒哒哒哒”,“霸王”纯粹是呜呜风声,是割破空气后爆发出的连贯高音,四台普惠涡扇发动机输出功率平稳,机身微微颤抖着,很明显是进入巡航状态,隔着一层薄薄塑料做成的舷窗,午间云朵滚上层很漂亮的金纹,在许多年前,波音空客的商业客机上的乘客,也和西蒙看过同一片云彩,经过同一片天空。但是那样和平又富足的生活,真的存在过吗?或是说只存在于某些泛黄纸片?
在战争尚未开始前,西蒙最早的记忆起源于米黄色桌布盖着的实木餐桌,父亲坐在电视机前,那台用了二十年的机器骤然迸出不可思议的声浪,父亲跟着跳了起来,手手伸上餐桌,努力地够着天堑彼端喷香四溢的牛排,个子太矮,手太短。不过结局很圆满,母亲端来撒了糖霜的华夫饼,配着一杯蔓越橘汁,西蒙看完了人生第一场球赛。
等到西蒙懂事时,餐桌很少再有摆满的日子,牛排变成了梦境中稀缺的佳肴,有时候西蒙会特地去城里的高级餐厅去闻一闻飘散出来的气味,以免自己彻底忘掉幼年记忆。而华夫饼渐渐地不再撒砂糖,也的确只有感恩节才能吃到火鸡。在食物劵发放后,能吃饱就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所幸父亲有一杆好枪,偷猎来的野兽能为家人提供些弥足珍贵的脂肪。
参军前一天晚上,快坏掉的烤炉终于运转了,蛋托盘里最后三个鸡蛋做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没有樱桃,没有巧克力,更没有奶油。父亲卖掉了曾经许诺给儿子的雷明顿步枪,换来了一块劣质牛排。这当然比不上记忆中那副场景。但在无数个普普通通家庭里,这是三口之家所能拿出的最好食物。
五年了,西蒙一直在大洋彼岸,从没有回过家。翻开项链盖,穿着蓝白线衣的西
蒙照片旁,金发碧眼姑娘在侧身抱肩含蓄地笑着,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林间小憩的梅花鹿。西蒙宣称这是他的未婚妻,营里一众老光棍羡慕的要死,纷纷夸海口,要等到战争结束那天,组队当伴郎。
战争没有结束,他们也都成了棺木中的尸骸。
多佛白崖历来是游人胜景,洁白崖面代表着旧大陆纯洁、公正、浪漫。运输机在渐渐下降高度,西蒙稍微扭头,白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匝匝的弹坑,某一个技法拙劣的画家妄想着自己是先锋主义领头羊,撒几个墨块污染白布,兴头起来,颜料罐给直接怼了上去。大概就是这么个模样。
释放出起落架,轮胎摩擦着跑道,机内广播响起,gps定位显示着西蒙位于伦敦尼亚希斯罗机场,西蒙摇醒了好不容易酣睡过去的两个游骑兵,抓起背包顺着后舱门走出,淡淡海腥味的清新空气突然让他挺不适应,这只鼻子闻多了硝烟、汗臭、都开始对美好事物起了抵抗力。
“中士!”一打开后货舱门,地勤们涌入运输机里,棺木和普通的弹药补给没什么两样,照例是用工程机械成批次运走,西蒙驻足看着,直到有个行政系统的军官大喊着招呼他。
互敬军礼,战争时期,军官不能介怀三个臭烘烘的大兵,挨个握手,说道:“东边的风向如何?”
“不错。”西蒙回答道。米勒点了根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冲人喷出烟圈,惬意道:“狗婊子养的帝国人一夜之间被我们赶回去三百公里,我觉得很好。”
军官不动声色地挥散掉烟味,带领着西蒙三人边走边说道:“埃马尔要塞司令部传信,说是首批空投的游骑兵损失很惨重,余下部分将会回国重组,看来就你们三个了?没有一趟回来?”
全域战斗机轰鸣着冲上天空,噪音大地西蒙没听清军官说的话,吼道:“你说什么!”
“我说,其他游骑兵呢!”军官吼回去。
“很难说!打的太惨了,我们营和101师守到天亮才等来第三波次援军,死的人太多了,数不清!”米勒叫道。希斯罗机场是盟军在东线规模最大的空军基地,飞机起降没有一刻停歇,配备双152主炮,近百吨的陆战坦克,背负枪戟的主战机甲,步战车、自行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