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都谈完了,秦风再一次打量程嘉懿。
脱去了暴怒的外衣,理智下的程嘉懿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白皙的皮肤衬着黑色的眼眸越发清澈,眼珠转动间,好像灵光流动。
但此刻的程嘉懿与最初相识的她还是不一样了。在不知不觉中,她褪去了些青涩,渐渐展露出成年人的沉稳。
“傍晚还要巡视一次,你一天没露面了,要不要一起看看?”秦风询问道。
程嘉懿没有多想就摇摇头,她谁也不想见,外边有秦风把着,她过场都不用走。
倒是杜一一看一眼秦风劝道:“出去转转也好,瞧着有什么能吃的,回来给我带一口。”
程嘉懿这才站起来。
临近傍晚,小镇还笼罩在厚厚的积雪中,仿古式建筑房屋的屋顶也是厚厚的积雪,少数几个屋顶被清理过了,路面也清理出一条单独行走的小路。
秦风领着程嘉懿沿着小镇外围转了半圈,与几处守卫的招呼了,来到一处幽静的花园前。
雪太大了,不少树枝被压折了,又被积雪掩盖,其内一个木制凉亭顶上,也覆着厚厚的积雪,边缘露出参差的树枝状装饰,颇有种古风的韵味。
秦风站住,程嘉懿这才恍然,秦风是要和她说些什么了。
“上一次来岛国,算是学术交流,和岛国的同行们没少比试。因为历史上的一些原因,我们双方都叫着劲,宁肯受伤都不肯输。”
秦风的声音回忆中带着惆怅和遗憾,“当时我一个队友摔倒时候右膝脱臼,翻身坐在地上的时候自己用手硬生生将膝盖拍了回去,坚持到比赛最后。现在故地重游,想起过去的事,好像就在昨天,又恍然如梦。”
程嘉懿微微转身,看着秦风。
秦风双手插在,迷彩服的裤兜里,侧颜在落日余晖下有种惊人的英俊,尤其是望着远山的眼睛深邃,让整个人好像才从水彩画里走出来般。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这句话老板你应该是熟悉的吧。”秦风转头看着程嘉懿。
程嘉懿耳根微微发热,她听着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衔接而来的意义。
“我们每一次出完任务,都会做心理疏导,这句话是我的心理医生常说的。第一次听到后,我回去特意查了原文,也顺便看到了好几位在历史上褒贬不一的人,都借用过这句话勉力自己。”
“那个比赛,你队友输了吗?还是你用这样的话安慰他了?”程嘉懿狐疑道。
“不,”秦风摇头,“我是想着那次比赛与现在,昨日种种,真如昨日死。”
秦风的视线温柔地落在程嘉懿的眼睛上,“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不同的昨天,有美好的,有怅然的,也有难忘的。但昨日的就是昨日的,再想,也不会成为今天的。而我们活着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程嘉懿不知道该说什么。如秦风这样强大的人是不会沉迷在过去里的,自然也不会理解她这种心理并不如何强大,也不如何坚强的人的想法的。
强加的人,是不会在意曾经加在他身上的痛苦的,因为那些痛苦已经成为了过去,甚至还因为那些痛苦,让他化茧成蝶。
“这些话好像冠冕堂皇了,但我们活下来的每个人,谁不都是如此经历呢。如果去听,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难过,悔恨,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时光倒流。”
程嘉懿终于说道:“你也是吗?”
“你知道我是个军人。”秦风很快道,“即便退伍了。可我脱困之后所做的事情,都与我军人的职责越来越远。现实推着我只能一步步向前,当我恍然警觉的时候,已经与初衷背道而驰,很远很远了。”
秦风转头,重新看着面前满是积雪的凉亭,侧颜上布满漠然。
“哪里有什么悬崖勒马。我的悬崖勒马,就是对你们的釜底抽薪。过去,无法抹杀,未来,无法预料。”
秦风再次看向程嘉懿,缓缓问道:“我想过,每个晚上,每个早晨,甚至在刚刚,我都在对自己说,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可听着秦风这话,她心里是越听就越不舒服。她以为秦风是来劝解她的,不想,绕了一圈,还是他委屈了?
什么叫他做的事情与军人的身份背道而驰了?什么叫悬崖勒马釜底抽薪?是她要他这么做的?是她要秦风跟着她一起去半岛去战斗民族那边去岛国的?
他不愿意完全可以和李立一样一走了之,谁逼着他站在自己这边了?
过去以往乱糟糟地出现在脑海里,愤怒、委屈、后悔、自责让程嘉懿冲口而出:“秦队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许多事又哪个对不住你身份了?”
程嘉懿知道她恼怒之下语气里全是讽刺挖苦,冲口而出之时,脑海里也闪过在港口、小镇战斗过的情景,可这一刻大脑好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那些本来只在心里想想的话,不经思索就冲出来:
“是在半岛吗?还是在这里?你做的哪件事情与你的身份背道而驰了?你敢说你的战友没有站在同样的土地上做着同样的事情,甚至更过分的事情?
哦,是你没做得那么过分而已,你还没有将自己的同胞身体当做供养晶体的容器,没有逼迫着我们自相残杀,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家破人亡是吧?”
昨日种种,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里。那朵坠落的梅花,同样坠落的布娃娃,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