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决定难下,而是一遍又一遍下同样决定的过程很难像用手掐花那样轻易地结束。
下了早朝,万象更新,夏蝉悲鸣。
王允到家里,毫无气势地塌在凳子上,就看着自己门前济粮的地方,麻雀叽叽喳喳。
“啾啾。”麻雀四散开来,又重新飞回不远处。
一辆马车来了,车夫放下小凳,扶着穿着私服的司马老爷下来。
“子师。”
王允下意识地端起笑容,拍拍身上的阳光,拱起手来仿佛是要道贺一般。普通的礼节罢了。
“建公可算来了。”
“哈哈,子师久等了吧”
“不曾不曾,来,快,外面太晒,屋里说话”
一壶清茶,总要兑上几句客套,王允总觉得壶里有些腥气,但客人在前,不能言。
“见了子师这里,防才能找到心里的一丝安稳呀!”
“建公玩笑了,估计允才是心里最不安稳的呀。”
司马防放下茶杯,两目四顾。
王允会意,赶走下人,紧闭门窗。
“不知子师计可成?”
王允低头看着简单的小杯子里,有着不相配的人。
“天子年幼,尚且不知此般做法,反而容易使得百姓娇气起来,若是都让陛下养着了,还要他们百姓怎么样。”
司马防暗暗皱眉。这王允在扯开话题?
但他也没说破。“哈哈,董卓毕竟一介武夫,又怎能担当大事?诸葛暗乳臭未干,献出这种计谋,狐假虎威而已。若非当今陛下软弱无能,董贼又势大妄为,防必定冒死直谏之。”
“是也是也。”王允抿了一口茶,至半杯不满才叹出口气。
“奈何允与司马兄空有才知,却疏于人脉了。”
“子师竟然还记得当初的事情?”司马防撇撇嘴,还是那句“子师若是没有人脉,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强行咽了下去。携恩挟报太明显。
但王允当初被张让再三陷害,若非士族集团替他求情,王允真的活不到今天。
“即使抛开提拔之恩,献刀之事,子师真以为董贼身边没有人替他猜到吗?”司马防冷哼道。
一句“当年大将军赏识我王允的,不是清正吗?”也被王允咽下,看着建公,眼神竟然有几分哀求。
建公无动于衷。
罢了,既然已经开始,那即使前面是黑暗,也要走下去。
王允干脆喝干净了杯子里的水。
“老夫后院有各种毒药,大人若是愿意,全带走就好。”口气毫无恭敬和亲切,明显就是在赶人。
手心里握着的只是简单的杯子。
“不忙,此事还需好好谋划一番。”笑着。看来王允并不是对这件事情没有上心呀。毒药,只是因为黄月英当初那句话使王允为备不时之需而贮备的罢了。
后来这个简单的杯子被王允捏碎了。
下了某次有着特殊意义的早朝,王允一边走着台阶下殿,一边想着小皇帝那句“宣朕旨意,下诏招贤,只问才干,不问出身”,好几次迈错了步子差点摔了下去。
有才之人,岂能看不出来招贤令的好坏?但王允更在意的,是天子的主见。
“王太仆心不在焉呀。”司马防紧跟在其后。
王允很想说一句“丞相废长立贤真是高见”怼过去,但还是忍了下去,道:“年来眼花,京兆尹大人莫要挂怀。”
“哼。”司马防不再说话。
但当天晚上,司马防就带着一人鬼鬼祟祟敲了王府的大门。
“京兆尹大人还有何事?”王允明着皱了皱眉头。“老夫身体有恙,已经想要休息了。”
那躲躲藏藏的人摘下遮掩。“子师倒是疏远了。”
“袁隗你!”王允眨眨眼。“你们先进来吧。”
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夜静,云弄月。
“太傅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司马防明白王允并不想理睬他,只管喝茶。
袁隗并不介意,一笑道:“不知子师对天子所谓的招贤令有何见解?”
“臣不私议君。”
袁隗点点头。没有说死,就说明还是有商议的空间的。
“子师可愿替士族迎此大劫?”
招贤令的变动,对占据上层建筑的士族利益,确实是无以伦比的晃动。
“足下何出此言。”
就王允看来,士族占据的资源,书籍,名师,家教,又岂能是寒门所能相提并论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就是典型的只让州官点火了。
王允眉头一皱。很想反驳,想说:“这并不是能够称为责任的事情,凭什么以此要挟老夫”,但是他冷静下来想一想,发现没有退路。即使他想责问,凭什么要他做他已经认为错误的事情来掩盖士族的腐朽。但也只是“想问”、“想说”。
没有发火,也发不出火。
“足下有话直说,允言听计从便是。”
或许,像傀儡一样,未尝是一件错事。
“天子年幼,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内外必将错乱先帝在上,真是希望天子龙体安康呀。”
袁隗担忧的眼中,仿佛有厉鬼在狞笑,王允失了神,他实在想到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可能是天子的“主见”,又得到了别人的“赞扬”了吧。
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时,王允竟然有些想同时大笑大哭一场。
“子师难道觉得我袁隗四世三公的人脉还不够宽阔么?”
臣弑君。王允觉得那不是人脉。
“说实话。”袁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