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30分钟,市区的灯火就渐渐看不见了,那个浮华的世界好像一下子远去了,什么名什么利,在亿万年的星光之下都不值一提。

裴瑾将车停在山巅,自后备箱取出毛毯与冰镇啤酒,还有一大包薯片,晏岚笑了:“我是沾光。”

“不,我本以为今夜孤家寡人,谁想有佳人作伴,是我沾光。”裴瑾拉开易拉罐,将啤酒递给晏岚。

晏岚看了看自己新做好的水晶指甲,不知怎的眼眶微酸,那么多年,他是头一个为她拉开易拉罐的人。

一个人是否体贴细心,全在这些微不可见的地方。

她接过冰凉的啤酒,与他轻轻一碰:“裴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裴瑾。”裴瑾斜靠在车门边,“不用客气,萍水相逢也是缘分。”

夜静更阑,满天星斗,那些遥远的恒星所散发的光芒,不知是奔波了多少年才能被人类所看到。

晏岚喝了半瓶啤酒,脸颊微红,眼睛明亮,她突然吟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说完便觉耳朵**发烫,赶紧解释,“这是我上一部戏的台词。”

裴瑾温和道:“很应景。”

“可这又不是在湖里。”她把恼人的鬈发拨回耳后。

“心情是一样的,是不是有山,是不是有水,又有什么关系?”

晏岚不禁想,这么年轻就有了事业的人,不咄咄逼人,反而平和体贴,真是出人预料,相比之下,她所见过的所有人男人都显得如此幼稚毛躁。

说曹操曹操到,程渊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看着这烦人的来电铃声,恨不得掐断。

裴瑾倒是不介意,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走远些给她留讲话的空间。

晏岚不得不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程渊张口便问:“她答应了,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办?”

“你再催,我就发微博说你劈腿,我两的照片还在我手机里。”晏岚出口恶气,不等他发火,便说,“我现在就发,可以了吧?”

然后狠狠摁掉了电话,点开微博,履行诺言,向公众澄清他俩纯粹是好友,谢谢大家关心云云。

锁了手机,晏岚突然说:“我早知道他和甘茹雪有暧昧,可我俩说好了一起奋斗,他却等不及了。”

甘茹雪已经挤进一线女星行列,资源丰富,但凡有新闻,必上热搜,与她微博秀几次恩爱,还怕没有流量?

真的,不怪程渊这么选,娱乐圈里,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就只有被人踩死的命。

“晏岚。”裴瑾看着她那双勾人摄魄的眼睛,声音清晰有力,“你会红。”

晏岚牵牵嘴角:“唉,多谢你安慰……”

“不,我不是安慰你。”裴瑾将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丢进塑料袋里,“我不会看错,你会得偿所愿,这世上美人虽多,但红的少。”

:“是吗?可我出道好多年……”

“不要急,很快了。”裴瑾笑了起来。

很多年前,他留宿秦淮河边某位佳人的妆楼,清晨起来,有个髫年的丫头为他奉茶,他看她年纪尚小,但做事落落大方,不似其他瑟缩,便问:“是怎么来的?”

“家里遭了水灾,活不下去,就把我卖了。”那女童看着他,言辞清晰,条理分明,“阿母多出五两银子,除了给爹治病,家里还能吃顿饱饭。”

佳人便笑:“公子不要理她,问她一句,她能答上十句来。”她招手叫那丫头过去,将一朵珠花簪在她的鬓边,揽着她道,“前些时候,还问能不能跟着我认字,我这么多丫头里,就她最肯用功。”

“姐姐,我会成名妓。”她说,“以后金陵人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佳人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问:“那你倒是背一首白乐天的诗来听听。”

她负手,诵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裴瑾诧异:“一字不差。”他凝视着小小的女孩,好一会儿才道,“十年后,你当得偿所愿。”

“若真是如此,便请公子赐个名吧。”佳人扶着丫头消瘦的肩头,戏谑道,“若是有一天,这名字传遍江南,公子便再来与她梳弄,便也算是一场佳话。”

裴瑾问她:“你本姓什么?”

“姓谢。”

“呵,谢娘,”裴瑾略一思忖,想起她刚才吟诗的模样,便道,“那就叫清吟吧,谢清吟。”

十年后,谢清吟以如花容貌与无双才艺名扬金陵城,然而,姐儿爱俏,鸨儿爱钞,养大了的女儿,当然是要她出去接客才能挣钱,谢清吟十六了还不肯梳弄,养母怎么不急?

要知道,门户里有个说法,十三岁是试花,太早,十四岁是开花,正好,十五岁变成了摘花,已经过了时,何况十六?

可谢清吟长袖善舞,邀约不断,才子王孙,都以与她作诗应和为荣,盛名之下,养母倒也不敢随意安排。

那一年,裴瑾北上,路过金陵,才区区十年,若是容貌没有大变化倒也不惧,若是二三十年,他不会再走这条路。

到了秦淮河,听闻谢清吟招亲,十分诧异,原来一眨眼,昔年髫年女童已到破瓜之年,时间原来过得也挺快。

他以五百两银子拔得头筹,为谢清吟梳弄。

深爱?裴瑾差点笑得落下泪来:“不不。”否认了又改口,“或许吧。”

他对谢清吟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很难得吧,机缘巧合陪他那么久的人,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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