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爷爷呜呜啕啕哭了起来,我吓得赶紧替他揉背抹胸,玉琴姐说他心脏不好,可别背过气去。等他哭痛快了,我问他:
“海爷爷,现在您信我了吗?”
“我信,斌子,你让我做啥?”
我从裤兜里掏出那封信:“海爷爷,你的张玉琴想要对您说的话,都在这上面,我现在读给您听……
大海哥,这称呼好久没当你面说了,这么多年,我都是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今天终于可以借助斌子的口,传递给你。
我是你的小琴,张玉琴,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五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也真是太慢,我在这混沌见不得天日的世界里,苦苦熬到了今天。
我一直在等你,大海哥,等着与你在接下来的一世,能做回正儿八经的夫妻。
人要是不长大该有多好,我特别怀念小时候那段时光。
还记得你给我抓过的小鸟吗,到现在我也不知它叫什么名字,那么漂亮,可惜我不会养,没两天它就死了,把我哭得昏天暗地,你赶紧进山又捉了一只……
还记得那天你给我采来好多野花吗,你扎了个花环戴在我头上,有好多蝴蝶围着我飞来飞去,我就像一个快乐的林间仙子,满山疯跑。后来你故意躲起来,吓得我哇哇大哭……
还记得我们的河边烧烤大餐吗,架上篝火,下面坑烤我从家里偷出来的鸭蛋鹅蛋,上面烘烤你从河里抓的鱼,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
那是我那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虽然有家长的呵斥和阻挠,但我们是快乐的,起码我是。
之所以重提这些,是想让你大海哥确信,我是你的小琴,是我张玉琴在跟你说话。
后来爱上你,没有对错,都是前世结下的缘。大海哥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包括去死。
那天早上,我去公安局自首。事情若是发生在当下,我是断不会被枪毙的,而且还会轻判,那个该死的副主任大半夜闯进我房中,本来就罪大恶极。
我怀着孩子,原本也可以救我一命,可是后来在看守所里与牢头打斗,被猛踢肚子,流产了。
这都是命,躲不过去的。
家里交了八分子弹钱,我被押赴县城刑场。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前来看热闹的人很多,我挣扎着在人群中搜寻你,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可是没有。
我是那么绝望啊大海哥,并不是因为我马上就要被枪毙被剥夺生命,而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随着一声枪响,我发现自己又站起来了。回头看看倒在地上的那副驱壳,我才确信人确实有灵魂这一说。
我转身就去找你,我真是太想你了。
我那时道行浅,走了两个晚上才到农具厂,等了两天也没看见你,才确定你已经离开了那里。
回到三角荒,你母亲毓秀阿姨和你妹妹小英把门,说啥也不让我进屋,还把我好一通毒打,然后扔到老鼠堆里,供无数只老鼠啃噬。
没法子,我只有远离,回到我灵魂出窍的地方,在县城刑场那儿住了下来,整日与那些孤魂野鬼为伴。
一有机会,我就跑回兴旺村去见你,有时能看到,有时则无功而返。看着你终日郁郁寡欢,看着你一天天老去。
我知道你心里也一直有我,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娶,孤苦伶仃。
我是那么爱你,可我又多么希望能有个女人,像我一样对你好,陪伴在你身边。
毓秀阿姨和小英妹妹真是太狠了,而且固执得毫无商量余地,坚决不允许我跟你接近。
这也不能怪她俩吧,都是我爷爷作孽太深重。
我总想不通的是,为啥父辈们的过错,非得落到我们儿孙头上?
没法子,在别人的劝说下,我去投胎,希望能尽早来到你身边。
那年的七月十五,我跟着一群想转世的鬼魂们,被驱赶着进入鬼门关,黄泉路上无老少,与我结伴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别看她小,道行却很深。
她讲起阴曹地府的事儿,头头是道,比如路两旁红得耀眼的彼岸花,比如走到尽头后那座奈何桥是咋回事,还有桥边立着的三生石,那上面清晰记载着我的过往。
后来她告诉我,桥的那头有个叫孟婆的老太太,会给你一碗孟婆汤,喝下去会将生前的一切全部遗忘,重新开启另一个世界。
这怎么能行啊,我怎么敢把你大海哥遗忘。不过桥不行吗?
桥下面是打着旋涡的忘川河,深不见底,跳下去要忍受千年的折磨,无法投胎,而且即使你大海哥有一天从奈何桥上走过,我也无法从忘川河出来见你最后一面。
我心急如焚,当即决定不去投胎了,还是做个孤魂野鬼好了,还能时不时的看你一眼。
那个小姑娘很有本领,带着我又走了好远的路,在一处布满荆棘的假山后面,有个地洞,钻进去,进入地下,走了好长时间,算是从底部穿过了忘川河。
来到冥界十殿,过堂,我罪孽深重,受到惩罚,东西两狱都经历了一遍。
什么挖心、火烙、寒水、刀山、车裂我都受过,什么锯解、下油锅、拔舌、补经、转轮我也挺过来了。
七七四十九天的磨难啊,怕你受不了,就不跟大海哥你细说了。
后来我被分配到五殿供职,五殿主持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阎罗王。
本来他是主持第一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