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卧榻边烛火燃烧的程度,他们应该已经这样静静坐了很长时间吧。谁都不动,也都不说话。
其实他们应该是要,睡觉了吧……
明凰想到这个,就浑身发麻。也还是不敢动,就微微偏了偏头,斜着眼睛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很敏锐,大约察觉到了。隔了一会儿,他低声说了一句:“我先到外室,你更衣吧。”
明凰喉咙里还是刚才那个合卺酒的味道,甜甜的,有点发腻。她干巴巴地说:“不用了,就这么睡吧。”
云天怕她更衣不方便,她可是连更衣都没有想过。
云天的声音也很干:“御赐的吉服要收好的,还是换了吧。”
“哦。”明凰答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梳妆台前,要动手脱下盘发上的珠钗。
云天稍微愣了一下,上前制止了她,说:“我来。”
他知道礼制,新婚之夜,女子自己脱下发钗是不吉祥的,必须由丈夫动手解开妻子的发髻,才能祈求夫妻结发恩爱,白头到老。
他们之间自然是没有恩爱可言。明凰也并不在乎的,已经脱下了一支凤簪,拿在手里。太子觉得,这应该已经算是不祥了吧。
不过为着礼仪,还是赶紧拦下了她,动手帮她将剩下的发饰一一脱下。明凰长长的头发色如墨染,轻轻散落下来。
云天也没看她一眼,转身便走到外室去了。
明凰换好了衣裳,迫不及待地躺进被子里,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东宫的床榻比她家里的要华丽,也舒适多了。
明凰想着先前尚宫局派人到她家,跟她讲的礼仪,她是不是应该等到太子回来了才能睡呢?可是太子久久不见踪影,她也是等不起,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云天在外室的案前坐了很久很久。他本是想出去透气,可是再往外走便能看见下人们了,新婚之夜,他也不能叫外面议论。
殿中烛火幽微,白日里熟悉的东宫寝殿,此刻在他眼前,渐渐有些陌生模糊起来。
云天细细地回想着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一切。谁能想到他中了一箭之后,醒来身边的人事都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他怎么会觉得不陌生呢?
他回忆起初见江星辰的时候,她尚且年少,浅衣素裙,眉清目秀。
那时云初也还小,成日里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闹腾,也不知道轻重规矩。江星辰却已经学得很好,见到他时会规规矩矩地低下头请安,叫一声:“太子殿下。”样子温婉极了。
他那时便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从小被万人捧在手心里,从来不能够肆意妄为,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任何差错。
就像今日,他想要一醉解千愁,却都喝不醉,宫人们会拦住他。他还要这样若无其事地一直撑,一直撑下去,不知道要撑到什么时候。
今生今世,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倾听他的心意。
他做了储君,便失去了与人交心的权利,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的父皇、母后,他依旧不能袒露心声。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人,明子涵或许还好,可是,他的念念呢?他的念念不见了。
云天有时倒是羡慕明凰的自由自在,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娶她啊。她是明子涵的妹妹,他从来也都当她是妹妹。
往后他只怕是要跟这个妹妹过一辈子了,而且听说,她也不乐意啊。这真的是比让他娶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要难受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