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世道,越发不好混。没有重生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公主。
不过云初这个公主,本身也是可有可无的。譬如她这回发高热,一连三天不省人事,病得只差要死了。皇帝皇后就只遣了御医来看过,再无人问津。整个凤阳阁门可罗雀,静得连只蚊子都没有。
这也没办法,怪只怪云初跟亡故的简淑妃长得太像,她父皇第一个就不喜欢她。这北梁宫里头,唯一能与皇帝抗争一二的,也就只有东宫太子云天。云天是唯一敢明目张胆对她好的人。所以她喜欢他,比兄妹之情更多一分的那种喜欢。
反正宫中从前流言颇多,时常有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偷偷议论她是简淑妃与明丞相所生。她小名叫日月,不就是一个明字吗?父皇明面上虽然不许,听到一个杀一个,听到一双杀一双。不过云初觉得父皇心里是不信母妃的,不然母妃怎么一早死了。父皇好像也不信她,成天待她不是爱答不理,就是暴跳如雷。
不过上一世的她觉得这样正好,她故意听信宫中无稽之言,好明目张胆地去爱慕云天。就算他只当她是妹妹,她也非要不当他是哥哥。
可是就是因为她太爱他,才任由他听信他人,心硬血冷将她送去鄯善和亲,一去不返。她现在才终于知道自己当时错得糊涂,可是错已错了,她并从无害人之心,亦无非分之想,只是有那一点心思,他就非要将她置于死地吗?
这一世,她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和亲之前先把他杀了,杀了他,自己也许就不必去和亲了。反正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要先解解恨——她一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奴婢这就去请御医过来看看。”
云初的侍女茉莉还和上辈子一样的关切唠叨,倒让她觉得亲切熟悉。云初没答她,径直翻身起来:“茉莉,现今是哪年哪月?我怎么了?”
“回殿下,是天元二十四年五月。您前几日听说太子殿下要选妃,生气跑出去了,回来淋了雨就病了。”
“天元?太子?那还早呢。”云初松了一口气。这一年她才十七岁,太子还没登基。她远嫁和亲是太和二年的事,距离现在至少还有个三五年呢。时间充裕。
茉莉说:“太子殿下一直担心您,方才还遣人来问过呢。奴婢这就让人去给殿下回话,然后再去请御医。”
“太子遣人问我?那好啊,”云初说,“我正好找他去。”
时间充裕是不假,不过她也不一定非要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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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馆里刚点上灯,快到晚膳时分,宫人们来去匆匆准备着。她脚步轻柔,宛如一只狡黠的妖魅,一闪身晃入大殿内。
云天正在案前看公文,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她:“五妹,你病好了。”
她站定,莞尔一笑:“承宇哥哥,你看什么呢?”承宇是他的字。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公事,不看了,”他将卷文推到一旁,“你饿了吧,一起用晚膳。”
二人对坐用膳,席间他又关切问了她的病情,诧异于她竟好得这么突然,这么快。她自然不露马脚,只将话题往他身上引。她问:“你的妃子选得怎么样了,你不紧张吗?还有闲心办公事?”
他饮了一匙羹汤:“不紧张,我心里有数。我信她万无一失。”
她大病初愈,吃不下几口就觉得口干,喉咙里头发涩:“看来你还是认定她。”
他点点头,嘴角扬着少年最清俊的笑:“我的念念,千金难求。”念念,就是江丞相的女儿,江星辰。
初夏的晚风吹进殿内,吹起纱账窸窣作响。她轻言细语:“四哥,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不如咱们去玉山骑马吧。”
他却笑言婉拒:“日月,你的病才刚好,就这么不老实,当心父皇又要生气了。”
云初说:“等过一阵子你选好了妃子成了亲,再想找你出来玩就难了。”云天听了这话,也不忍再拂她的意,只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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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行宫就在近郊,离北梁宫不远。时节正好,蝉鸣绿树,草木蓁蓁。山下一池湖水清透见底,如同女子清澈的眼眸,与碧空连成一色,随着微澜的风一直漫延到天边去。
山林里远远能瞧见梅花鹿的身影。云天与云初一人一骑,并肩而行,马鞍后面还带了弓箭,说是要打野兔回去吃。
云初在箭袋里藏了一只不寻常的毒箭,是她上马前从旁边的落兵台偷的。这毒箭还是明凰从前告诉她的,明凰这个人虽然讨厌,不过好歹还有这点好处。
从前的玉山行宫,都是明凰的天下。
她骑射俱佳,敢一人驰马独入深林,能猎各种飞禽走兽,厉害起来连皇子们都比不上。各路武将,连同皇帝,也都称赞她女中丈夫。而云初虽然是剩下的女眷里唯一识得骑马的,与明凰相比,却是天上地下。
云初的骑射是师傅随意教的,父皇看她读书不好,就随便拿了点别的东西来糊弄她。她第一次骑马摔下来,疼得三天都走不动路。可是江星辰第一次骑马,却是云天教的。
明凰和江星辰两个人,云初向来是左也比不上,右也比不上。
云天教江星辰骑马的那一次还是两三年前,她们十四五岁的时候。江星辰和几位公主小姐们站在一起,很羡慕地望着他们骑马奔驰。云天见她有意,便径直过去,抱了江星辰上马,带她一起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