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无故看着正心不在焉,迟钝了几秒,总算没有无视我语调平淡的问话:“何处。”
我作势一想,道:“忘了。”
她什么都没说,眉都未皱一下,只心灰意冷地拢着衣衫越过我进草屋去了。我淡淡垂下两片睫,若有所思。
她显得兴致寥寥,不知是没兴趣和我谈涉及卞征的话题呢,还是压根不信我。
……凭什么不信我啊。
我撇撇嘴,两臂环腰,回头探了半个身子进门,皮笑肉不笑道:“我要是说秋官府,不知茶陵君有没有印象?”
她立刻向我看来。
“你肯定吗,”她的眼中似有滔天的情绪翻涌,“是这个人?”
我答道:“不肯定,且秋官府那位仁兄蒙的是一张黑色面具,至于身形么,实在记不起来。可能就是巧合,只不过一有什么和他扯上干系的坏事,我就难免多想,茶陵君理解吧?”——是你最开始让我不要信他的。
她目光低了低,一瞬间黯淡下去。我无端恻隐,张嘴想说个什么,却见她下一刻猛地抬眼,又重新是冷穆的一双。
“你……”
她打断我:“咽气鬼。”
“啊?”
“咽气鬼是红妆。她在城里。”
“……”
我歪着身子看她,一派不可思议:“茶陵君你的朋友们真是太独特了。”
一边说,一边看着她已从我面前掠过去,穿林而出。她好歹算个练家子,而我只得苦笑地拿出二百米的体育精神,跟着跑出去。
先到的柏无故看起来是不准备上车了,直接动手去解马的缰绳,而我知道她翻身上马一气呵成扬尘而去后都仍然震惊在原地。
半晌我叹着气对等了很久的靳沉沙说:“好像跟丢了啊。”
靳沉沙则紧抓重点:“茶陵君这么急上哪儿去了?”
我龇牙咧嘴地回忆:“找个什么……叫做红妆的。”
靳沉沙难以置信道:“咽气鬼?!”
我颔首:“嗯,或许你听说过吧。”好可惜哈我失忆了。
“她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平日都在那处。”
“嗯?”我原以为红妆也是一位行踪飘忽难寻的怪异人士,不想不但居有定所,还悬壶济世。
我问驾车人:“红妆的医馆,认路吗?”
此人是宫里带来,虽不如老力熟识贴心,但胜在听话,奉行宫里祸从口出明哲保身那一套,当下不多话,单应了声“知道”。
“成,走吧。路上快些。”
我坐进车里,不忘与靳沉沙打听:“我觉得一个叫做‘咽气鬼’的人开的医馆,必然不十分靠谱。”
她答:“何止,挂了个名而已,根本不开诊。啊不…红妆只诊一种人:一心求死之人。”
我听得津津有味。
沉沙思索了一下:“好像她小时候挺可怜的,后来大概是继母还是什么人,给她下了剧毒减叶散,就是诨称封喉散的那个,据说红妆其实知道,但她本也不想活了,便装作不知道。谁知吃了□□却什么事都没有。”
“为何?”
“一开始还以为那药是假的。后来红妆不服气,自己另买了好多,一口气当饭吃了,还是死不了。”
我汗颜:“……还有这种不服气法?”
靳沉沙说这种奇闻异事一贯兴奋,但我发现她这回不但如此,还呈现出满脸的心向往之:“所以说啊,有的人,她就是天生不怕这种毒。后来她把减叶散下到自己的胭脂水粉里,天天顶着一副大红的浓妆,旁人也就把她叫做‘红妆’了。也有人说,她八成早就被毒死了,现在开医馆的这个不是人,是鬼!私下都喊她咽气鬼呢。”
我品了品,问道:“她继母后来如何了?”
“她把她全家都毒死了。”
我琢磨了很久,居然也只憋得出一句:“真是最毒妇人心。”
作为车里的两个妇人之一,靳沉沙抬头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待到了医馆,我原本已抱了来迟的打算,毕竟柏无故乘一匹快马,我这厢车驾再赶,也落后了一大截。
然而当我走进这间果然毫无医馆气质的房子,柏无故却在与红妆……喝茶。
之所以认出她是红妆,是因为这实在是太‘红’了:红唇红裳红绣鞋不说,连长长的两柄存在感强烈的檀木大钗上都各镶了一颗颜色极艳的红玉,钗尾还对称地缀着形如步摇流苏的红绸。
我走上前,二人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貌,红妆还笑吟吟地抬头,推来一杯氲着水雾的热茶:“小姑娘,喝茶吗?”
我彬彬有礼道:“不了,不了。姐姐的茶,委实不大敢喝。”
她听罢大笑,自己取了推给我的那杯茶一饮而尽,道:“我们刚才说到,那臭男人是不是会直接从门外杀进来。”
我配合道:“结果呢?”
她道:“我赌他不会。这丫头嘛……”她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柏无故,“抿着嘴儿,不乐意说。”
我也随她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柏无故。
我道:“茶陵君机灵着呢,明镜似的。”
柏无故还是不语。我发现她脸色越发不好了,也许是赶路赶的。
身后馆门处又传来了脚步声,我只当是医馆中什么人,却见柏无故神色一凛,红妆冶艳悠闲的笑也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转身,正对一张面具。
我大叫一声:“茶陵君!!”当机立断,三步并作两步撤离她与面具兄的直线路径,逃向一个安全的观战位置。
面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