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容秋阑使劲揉了揉眼。
诚然她最后一次见到的晏紫,身姿颀长,挺拔俊逸,与眼下这个被人抱在怀里的瘦弱小孩体型上几乎毫无联系,但是——但是这样闭着眼睫,仍然可以看出的堪称浓艳的容貌,与与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实在是大景罕有的。
除非高昌公主给晏紫生了个弟弟。
可晏王晏征之所以立晏紫为世子,就是因为高昌国规矩与大景不同,素来是立幼子而非长子的。晏紫已是晏王与高昌公主所诞子嗣里最为年幼的那个,他不可能再有弟弟。
——所以,这亟待容秋阑施救的男孩,确实就是未来会给容氏带来灭顶之灾的仇人,晏紫无误。
容秋阑忽然觉得自己胸口有点疼,是一口气没喘上来,憋的。
还是答应救人救得太早了!
若是知道中了云散烟流那人是晏紫,倒不如任由他们一行人抢了船去,等晏紫含恨死在寻香老人庐前,今后容氏与晏王、文氏,也就没了反目成仇的理由。她等于什么都不做,就将容氏的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岂不美哉?
只可惜她没管住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和那张破嘴。
“姑娘?”大汉见容秋阑神色变幻,良久不语,不由眉毛一竖:“不知姑娘沉吟许久,心中究竟有几成把握?”
正陷入懊恼情绪的容秋阑猛地抬头,龇出一口细碎的白牙:“交到我手上,那就一点凶险也没有了,大可放心。五日后,保准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少主。”又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张铁毅,兄弟们都喊我张哥。”张铁毅道。
原来他们抛锚停靠之地,名为宁涛。如所有倚靠船舶往来周转而发展起来的城镇一样,宁涛贸易与住宿极为繁荣,镇上客栈不下二十家,门面是一家比一家气派。
容秋阑拣了间就开在当铺与药铺对面的鸿富客栈,替自己与霏霏、百里余音等人要了三间天字号客房,又将为何需要五日才能替他们少主解完毒解释给张铁毅听:“‘云散烟流’从下毒到拔毒,都与月相有关。”
张铁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容秋阑便解释说:“中了云散烟流者,第一日并无异状,如朔月一般不可见,是为朔月。第二日,有细点白癍浮现,是为新月。第三日,白癍裂成狭长丝状,是为娥眉月。至第四日,白癍膨胀变粗,为弦月。第五日,白癍继续扩张,为盈凸月。第六日,白癍彻底长成圆形癍块,就是满月了。第七日起,白癍开始向外侵蚀正常的皮肤,与此同时,患者眼白开始充血,视力开始急速下降,是为亏凹月。第八日,眼白彻底染红,落泪如血,为下弦月。第九日,彻底不能视物,为残月。第十日……”她没说完,只是笑了一笑。
“那少主现在——”张铁毅惶然瞥了已被妥善安置在软榻上的晏紫一眼。
“他现在已是满月的症状了。”容秋阑给自己倒了杯茶:“云散烟流要解,就要从当前的月相上一日一日往后倒,也就是说,他要再经历一回盈凸月、弦月、娥眉月、新月、朔月的状态,才能算彻底拔清身上的毒。”
容秋阑忽然一拍脑袋:“张哥大概不介意我写封家书,先让船工送回家里,报一句平安?”她说:“毕竟要多耽搁上五日,家中老人久等而不见人归,会着急的。”
张铁毅连忙着人喊小二送笔墨纸砚来。
容秋阑提笔,果然写起了给李望隆的报平安书。张铁毅忍了忍,在旁边等待容秋阑再动笔。不料容秋阑提起信纸,吹干墨迹,折好后交到张铁毅手上,拔腿就准备溜了。
“李姑娘不打算留下抓药的方子么?”张铁毅伸出蒲扇大的手,拎小鸡一样把容秋阑拎了回来。
容秋阑先是一怔,不知张铁毅为称呼她为李姑娘。旋即想起船工与他们叫骂时,一定是抬出了李望隆的名号。李望隆的亲眷,那自然就是姓李的了,张铁毅这番推断,倒也没有错。于是她解释:“药铺就在对过,我准备亲自去抓药来熬。”
“何必如此麻烦?”张铁毅松开手,道:“李姑娘将这几日的药方一一写下来,我让属下去抓药煎了,也是一样的。”
容秋阑于是含笑反问:““张哥,如果我今日一次性将五天的方子写了出来,你就会放我们走了么?”
张铁毅哈哈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在少主彻底恢复之前,你们都得留在此地。”
容秋阑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若是我在这五日之内有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我的朋友和船工出了什么事故,也许我伤心悲痛之下,会一不留神忘了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这几日里,我们的安全,都仰仗张哥了。”说完整了整衣裳,转身又打算离开。
张铁毅恼了,索性一闪身拦在容秋阑面前,皱眉道:“李姑娘,你这样遮遮掩掩,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未免不够诚意。”
容秋阑却很认真地抬起头,直直地看进张铁毅眼里去:“张哥,云散烟流的方子,我是决计不会写出来的。熬药一事,我也不可能交付给他人之手。”
“为什么?”张铁毅沉声问道。
容秋阑垂下眼帘:“因为给你们少主下云散烟流那人,与谋害我娘亲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张铁毅吃了一惊,不知该如何应对。容秋阑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所以我不能让云散烟流的解法流传出去,不然此毒一旦普及了解法,毒杀我娘那人,